回梅洛彼得堡的路上,出现意料之外的短暂同行者。
莫洛斯望着又一批的执律庭警员,“今天业绩这么好?”
身旁随行的逐影猎人听后笑了声,赶忙解释道,“不不不,那两个是佩尔特家族的人,警备队巡逻时发现他们遭遇了血腥屠杀,有一名伤者和他的姐姐。”
“场面挺恐怖的,女的拿着刀神经兮兮地尖叫,男的浑身是血。本来他们还以为是女的发了疯杀了那么多人,但其中还发现了几位神之眼持有者的尸体,一个手无寸铁养尊处优的人应该无法做到。”
被圈养的艾薇还是没对亲弟弟下手,也没敢对自己下手。
“好在二人没有生命危险,警备队建议让他们先去医院接受治疗,执律庭追查嫌疑人的同时保护他们安全。”
“哦。”莫洛斯已经猜到了罪魁祸首是谁。
但就像那维莱特说的,没有证据,即使心有猜测也无法定罪。
他不再停留,继续向梅洛彼得堡赶去。
————
梅洛彼得堡的混乱在持续发酵后,迎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
疤头斜靠在医务室的床位上,看着希格雯给一个“鬣狗”的手下换药。
那人前几天还叫嚣着要踏平他的地盘,此刻却像个鹌鹑一样老老实实。
这景象未免也太古怪了。
更古怪的是达尔。
这胖子最近不再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调停,反而时常跑到医务室,一待就是半天。
表面上,他是来“关心伤员,稳定人心”,但疤头混了这么多年,看得懂那种姿态。
属于下位者的谦卑,是擦不干净的。
疤头的目光越过达尔肥胖的身躯,落在角落里那个沉默的身影上。
莫洛斯。
水上的前督政官,大名鼎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也没人想去惹他的霉头。
他出狱是迟早的事情,很多人并不是子然一生了无牵挂,万一在水下和他结了梁子,人家忍个几十年出去报复,早都成灰的你又有什么办法阻止?
不过,他似乎对水下的权力斗争没有兴趣。
大部分时间只是看着,偶尔当某个争吵声过高时,他会抬起眼,让场面冷却下来。
但今天有点不同。
达尔搓着手,脸上堆着自然了些的谄笑,正在对几个小型团伙的头目说话。
“各位,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水上那边…嘿嘿,几位大人托我传个话,他们只关心订单能不能按时交付,至于水下是谁当家,他们不在乎。”
达尔的声音不大,但疤头尖着耳朵,恰好能听见,“卡伦尔先生的渠道,我达尔恰巧听过几嘴,门儿清!只要秩序恢复,一切照旧,甚至价格好商量。”
几个头目交换着眼神,显然心动了。
水上商贵的支持是梅洛彼得堡稳定,卡伦尔能坐稳的关键,如今达尔声称能维持这条线,无疑是颗定心丸。
“那你说,谁来做这个主?”
此话一出,所有的头目都把视线挪了过来。
谁不知道有利可图?但蛋糕一共就这么大,又没人会做蛋糕,谁都想一口吃饱,这注定没有结论。
就在这时,莫洛斯动了。
他似乎就等着有人问出这个问题,顺势从怀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硬块,“咚”一声砸在希格雯配药的台子上。
靠的近的疤头探了探脑袋,瞳孔一缩——那是特许券的手工雕刻模板!
这玩意儿的价值,抵得上外面血流成河争夺的所有地盘!
“很眼熟?”
莫洛斯瞥了他一眼,得到点头的回答。
“别误会,我对这地方没什么兴趣,不想参与你们的争夺。”
头目们松了口气。
但没完全松——
“大人!我怎么样?”
达尔借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距离优势,三两步踏到莫洛斯跟前,邀功似的嘿嘿笑道。
“嗯...”莫洛斯装模作样看了几眼,轻笑道,“不错,就你吧。”
疤头心里咯噔一下,这胖子达尔?他配?
果然,没等莫洛斯话音落下,一个粗哑的嗓音就炸开了。
“我不同意!”
说话的是个脸上带刀疤的壮汉,外号“屠夫”,手里管着几个最凶狠的打手,专干脏活。
他腾地站起来,指着达尔,“这肥猪除了溜须拍马还会什么?让他当家,老子第一个不服!到时候东西来了,他是能打还是能抢?别他妈到时候还得求着老子出手!”
医务室里的空气瞬间绷紧。
另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角落传来,说话的是“老鬼”,年纪颇大,头发花白,但眼神很毒。
他慢悠悠地用指甲敲着床沿,“莫洛斯先生的眼光自然是好的。只是,达尔兄弟最近往医务室跑得是勤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改行当护士了。这特许券的模板,关系重大,得交给一个心思活络的人。”
这话毒得很,暗示达尔这位置来得不干净,怕是早就巴结上了莫洛斯。
第三个站起来的是个精瘦的男人,叫“毒蛇”,他皮笑肉不笑,“达尔老弟人缘是好,跟谁都能称兄道弟。”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刚被希格雯包扎好的那个伤员,“就怕到时候订单来了,分蛋糕的时候,某些人胳膊肘往外拐,把咱们兄弟的那份都给匀出去,那可就寒大家的心了。”
……
几个头目你一言我一语,医务室里刚刚因为模板出现而压下去的骚动再次沸腾起来,质疑和敌意毫不掩饰地指向手足无措、额头冒汗的达尔。
所有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到莫洛斯身上。
莫洛斯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块模板,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甚至没看那几个反对的头目,目光淡淡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达尔那张汗津津的脸上。
“说完了?”
他声音不高,却让所有的嘈杂瞬间平息。
“希格雯,给他们看看。”
“好的,莫洛斯大人。”
希格雯?那个小护士也参与进来了?!
她有什么能耐,不就帮人包扎治病?
希格雯从隔断的储物室里走出,推着一个重重的推车,上面摆满了相同外观的铁盒子。
“莫洛斯大人,东西我拿来咯。”
“辛苦。”
莫洛斯拿起一个盒子扔向最近的疤头,眼神示意他打开。
疤头咽了口唾沫,照做。
打开铁盒后,里面堆积了满满一盒的特许券!
他呼吸一窒,抬头看去,希格雯又进了储物室,几秒钟后,一个又一个推车往外运。
没过多久,几乎都快没有下脚的地了!
“梅洛彼得堡的规则,是以特许券为基础设立的,还记得吗?”
莫洛斯单手撑在推车上,神态漫不经心,“而如今整座梅洛彼得堡一半以上的特许劵和劳动力都在我们这边,物价、资源、人口,凭你们手上的特许劵,即使凑起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还有,卡伦尔死后水上供给的食物、水源本该断了,那些人是看在达尔,这个曾经跟在卡伦尔身后干事人的面子上,才勉强维持了这份合作。这一个月,你们交给水上的货物质量,可是层次不齐,他们甚至已经开始考虑终止交易。”
“除去达尔,你们谁有能力和水上建立渠道,供养整座梅洛彼得堡的人?”
屠夫张了张嘴,没能出声;老鬼敲击床沿的手指停了下来;毒蛇眼神闪烁。
他们不能。
谁都不能。
莫洛斯这才抬起眼皮,第一次正眼看向那几个发难的头目。
“我不是在征求你们的意见。”
“我只是通知你们。”
“秩序,由达尔来维持。渠道,由他来对接。”
“谁反对…”
他的手指在模板上轻轻一敲。
一声轻响,却重若千钧,砸在每个人的心口。
“可以站出来。”
莫洛斯停顿了几秒,无人吭声。
或许他们还在观望,但莫洛斯却不会给他们任何思考的时间。
“我手上的模板货真价实,模板的雕刻技术有多难复刻不必我多说,但拿到手后,我重新托人在模板上改了些新东西。”
“听懂了吗?从今以后梅洛彼得堡所有的工作派遣、物资兑换,均以新的特许券为准。”
“凭什么?!”
屠夫再也忍不下去,起身拔刀。
特许券的改版,代表他后半生努力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下一刻,伴着一声枪响,脑门开了个血洞。
“水下杀人不犯法。”莫洛斯持枪,眼睛扫过剩下几个躁动的人。
“别忘了,现在水下这一代的特许券最大持有方是我们。”
“你们可以选择不接受,但从明天开始,你们手中的特许券将会成为废纸,不予兑换任何物资。”
达尔立刻接口,声音洪亮了许多有了底气。
“对!莫洛斯大人说了,以前的事,既往不咎!只要现在愿意遵守规矩,都可以来找我登记,以旧换新的特许券,之后凭工作赚取!”
疤头等头目,在此刻终于回想起,每当一场争斗结束时,最先来找他们的不是手下,而是不远处那个看似无害的小护士。
各种药品被垄断,价格翻了一倍又一倍,但他们别无选择,只要争斗持续,伤员就永远不会减少。
特许券是水下的王道,而医疗,是比刀剑更让人无法反抗的东西。
现在,这两样都被同一个人掌控了。
他看见莫洛斯微微偏头,对希格雯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希格雯轻轻点头,回应道,“我会监督典狱长先生,确保每一张特许券的发放,都符合他们付出的劳动和表现。”
典狱长先生,不是达尔先生。
老鬼明白了。
达尔承诺的是“照旧”,是和水上继续那套交易,维持表面的稳定。
而希格雯和莫洛斯要的,是一种新的规矩,一种基于劳动和秩序的全新玩法。
达尔负责稳住过去,而希格雯,则在莫洛斯的武力庇护下,悄然搭建未来的骨架。
美露莘,她不会老,不会死!
只要有她在,这套由特许券和医疗构筑的秩序,就会像参天大树一样,缓慢扎根,再也无人能够撼动!
莫洛斯用绝对的武力镇压旧秩序,却把监视的权力,给了一个最不可能成为下一个卡伦尔的人。
疤头摸了摸自己隐隐作痛的伤口,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因为“初始特许券”和“工作机会”而眼神发亮的、曾经的手下。
他知道,仗打不下去了。
不是因为他怕了莫洛斯(虽然确实怕),而是因为继续打下去,已经无利可图,甚至会被这套新规则彻底抛弃。
但唯一的好处是,旧的货币并未完全被抛弃,可以等额转化为新的特许劵,也算是给了这些小头目领先他人的初始资本。
如果运作得当,说不定他们的地位还可能比之前更高。
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就连水上也没有。
莫洛斯清楚游戏规则,因此他制定的新规则,其实是给了他们缓冲接受的地带。
沉默持续了很久。
过了几乎快一个小时,疤头啐了一口,声音沙哑地开口。
“行了!达尔,你去跟水上的人说,我这边没问题。”
有了带头的,剩下的人就好办了。
莫洛斯站在一旁,注视着水下特许券的初次迭代。
没错,只是初次。
为了保证希格雯在水下绝对的监管权力,他每隔二十年就会更新一套新的的模板。
至于达尔?
他早该出狱了,如今安排他坐上典狱长的位置,也只是为了以一种和平的方式,将部分核心的权限平稳过渡给希格雯。
等到希格雯彻底成为水下无法被扳倒和撼动的大树,达尔就可离开水下,将典狱长的位置交由他人。
还有达尔口中的那些渠道…
以往确实被旧势力掌握,但如今,有莫洛斯在,枫丹廷将取代这些路线,成为梅洛彼得堡的供货商。
见一切如意料发展,莫洛斯终于松了口气。
他半靠在推车上,又回想起隐修会。
在这次变革中,它的存在功不可没。
正是因为有隐修会曾经建立的秩序为基础,这所逐渐被恶侵染的监狱才始终保留了一份对“安定”的向往。
他偏过头,目光扫过众多自愿加入希格雯医务室的罪犯们。
人总会犯错,但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在罪恶中持续堕落。
正义的国度,允许犯错,但必须赎罪。
而梅洛彼得堡按照历史规矩,的确理应拥有自治权。
但首先必须明确。
梅洛彼得堡,是枫丹的梅洛彼得堡,是公平与正义的国度的梅洛彼得堡。
所以,必须加以干预。
————
在离开水下之前,莫洛斯被莉娜带着,来到卡伦尔残暴统治代表的地盘——惩戒室。
莉娜说,她的恩人米尔纳,在最后一次抗击卡伦尔的战斗中为了掩护十几位隐修会的同胞撤退,被卡伦尔抓住。
他为米尔纳专门建造了一处囚牢,无人踏足,直到某天她突然从囚牢中飞奔出来,像一只自由的鸟,把那本书交到莉娜的手中。
“一定!一定要给他!”
莉娜吓傻了。
她看见对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翻飞的血肉,一处伤痕还没痊愈,上面又覆盖了一层新的伤疤。
她抓住莉娜的手臂,五指几乎要嵌入皮肉中,一字一句道,“带着兜帽…长得很好看…闻起来很香,不同于任何香料,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你见到,就一定会知道的哥…男人。”
她头也不回的跑走。
再然后,莉娜听说她死了。
她死在囚牢中,为了震慑隐修会,卡伦尔以最残忍的手段将她杀死。
莉娜低声诉说着,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莫洛斯懵了,直到听见她的死讯。
他根本无法将记忆中会哭、会笑、会撒娇、会耍小聪明的女孩,和莉娜口中的隐修会可靠的前辈联系在一起。
他们终究没有在未来相见。
莉娜沉默地拉开囚牢,莫洛斯握住铁杆,用力呼吸了一口又一口气,才有继续向前的勇气。
牢房很小,只有床、桌子、和厕所。
说是厕所,实际上就是一个被盖起来的桶。
这里的每一处地方都沾染了血迹,唯独书桌,一尘不染,惹人注意。
莫洛斯的视线停留在小小角落,他无法想象渴望自由的小米尔纳在这里到底经受过怎样的折磨?
书桌下有个抽屉,拉开后有数支笔。
这张书桌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可能是卡伦尔期待她能在这里写下什么,帮助他清扫掉遗留的隐修会成员。
但很显然,他失策了。
米尔纳的意志比他想象的坚定。
抽屉里除了笔以外,还有一本书。
书的外观和莫洛斯之前拿到的《万世流涌大典》一模一样,甚至在他翻开后,前面数百页的内容也一模一样!
直到一处破坏了字迹的小墨点,内容戛然而止。
再往后翻,行文风格完全改变。
变成了一本,独属于米尔纳的日记。
————
某月某日
我记不清了,前面几段内容是我补的,当时还没有写日记的打算,总觉得有点可惜~
今天,我又一次差点被卡伦尔的爪牙抓住。
为了引开他们,我弄丢了我最宝贵的东西,那本你留给我的,深蓝色封皮的书。
我躲在锈蚀的管道后面,听着他们搜寻的脚步声远去,才敢出来,发疯似的在刚才跑过的路上寻找。
污泥沾满了我的裤脚,指甲也在翻找时劈裂,渗出血来。
可是,没有…哪里都没有。
那本书,是我唯一可以确认你存在过的证据,是我们之间跨越时间的约定。
我记得第一次翻开它时,上面陌生的字迹让我觉得你遥不可及。
可这些年,我反反复复地读,里面的每一个字,几乎都刻进了我的灵魂里。
无聊的时候,我就一遍遍地写,想着如果这样,是不是就能离你更近一点?
现在,我却把你给我的信物弄丢了。
我正在床脚,把脸埋在膝盖上,肩膀止不住地发抖。
我怎么会把与你唯一的联系弄丢了?
怪不得过去你不记得我,却和那个叫卡米尔的警官关系匪浅。
是我自作自受吧?
某+1月 某+1日
我决定了。
既然弄丢了原物,我就还你一个复印件!
我找来了防水的油布和最好的墨水,开始凭记忆重新书写。
这很难,有些细节已经模糊,但我强迫自己回想,一个字一个字地抠。
我要写一本全新的、更完整的书。
这不只是为了完成一个念想,也是为了我自己。
我要用这本书,确认你的存在,确认我们终将重逢的未来。
我把它命名为《万世流涌大典》,到时候我一定会向你炫耀我的起名水平是多么高!
这是我准备交给你的正本。
x月x日
万世流涌大典(太麻烦了,我以后还是把它写成“书”吧)快要完成了。但在写最后三章时,笔尖一颤,一个墨点污了“见”字。
我看着那个刺眼的墨点,愣了许久。
它像一道伤疤,横亘在原本应完美的书页上。
配不上你,也配不上我们跨越时间的相遇。
我沉默地将那一页撕下。
罢了,就当我私心,想留一份更完美的给你。
这本被污损的,就留下来吧。
反正,我也有太多无人可说的话,需要一个地方安放。
从今天起,这本写坏了开头的书,就是我的日记了。
我叫它《一世流涌小典》(不许笑!我实在没有精力再去想个好名字了,外面的事儿太多了!)。
……
x月x日 很安静的一晚 感觉要有大事发生
为了核对“书”的某处细节,我同时摊开了“日记”和我正在写的“书”。
灯光昏黄,笼罩着两本几乎一样的书。
我的目光,无意识地在我自己写了无数遍的字迹上游移。
然后,世界仿佛安静了。
我的心跳声在耳膜里擂鼓。
我猛地俯下身,鼻尖几乎要贴上纸页,手指颤抖着,不断与记忆中那原本模糊,此刻却无比清晰的字迹对比。
对比每一个“永”字的顿笔,每一个“水”字的钩角,每一处段落结尾的收势。
不是相似。
是一模一样。
你送来的,来自未来的笔迹,与我使用了十几年的字迹,完全重合。
我瘫坐在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
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的狂喜从心底炸开,冲上眼眶。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有点傻,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原来是这样…原来,那个在未来为你写下这些文字,那个被米涅斯姐姐称为“才华横溢”、“非常了解隐修会”的人…
就是我。
小时候大胆推测“你有一个我们隐修会的好朋友”的小米尔纳,猜对了一半。
她猜对了你们是好友,却没猜到,那个好友,就是长大后的她自己。
我不是你生命中的旁观者,我是你的同行者。
我们之间的纽带,由我亲手写下,又由我亲手交还,构成了一个完美的环。
我紧紧抱住这两本书,像抱住了整个世界。
所有的等待,所有的苦难,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解答,拥有了意义。
我在这本“日记”的空白处,用力地写下。
“原来我们真的在未来相识,我就是你最好的朋友!”
明天,我要把完美无缺的“书”交给值得信赖的莉娜,再次叮嘱她。
然后,我要更加努力地活下去,活到与你重逢的那一天。
这一次,我不再是那个需要你保护的小女孩,而是能与你并肩,能为你铺就前路的战友与故人。
未来,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而明亮。
(最后一页,字迹略显急促,却带着飞扬的笔锋)
…真期待啊,与你重逢的那一天。
我要亲口告诉你这个关于笔迹的秘密。你一定会很惊讶吧?
我们…
(日记在此处,突兀地断绝。)
————
莫洛斯的手指,死死按在那未写完的“我们…”之上。
指尖下的纸页,似乎还残留着书写者落笔时滚烫的喜悦与期盼。
他能想象出,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她是如何从震惊到狂喜,如何因为发现了这个贯穿时间的秘密而重新燃起所有的勇气与希望。
她以为她窥见了命运的馈赠,以为她终于抓住了那条连接彼此的线。
然而,没有明天了。
莉娜已泣不成声,她始终没敢忘记的,大典交给她的那天日期。
正是米尔纳写下这最后一篇日记的——
第二天。
她最终没能亲口说出那个答案。
她所有的期待、所有的喜悦,都被永久地凝固在了这戛然而止的笔划里。
她交给了莉娜那本完美的“书”,完成了时间的传递。
却把这本承载了她所有情感与秘密的“日记”,这本记录了她从疲惫到狂喜再到永恒寂静的故事,留给了他。
莫洛斯双拳用力攥紧,仿佛这样就能触碰那个在时间彼岸,为他书写、等待,却终究错过的灵魂相见。
他或许永远无法坦然面对离别。
“你说的没错,小米尔纳。”
一滴滴泪珠落在一世涌流小典上,晕开一块块模糊的字斑。
他拿起笔,在米尔纳未写完的“我们”后,添上一行字。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