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半,南境园区的空气湿得像没甩干的抹布,贴在皮肤上令人烦躁。净空还坐在办公室,面前的屏幕闪烁着不断滚动的代码日志。技术组的人陆续靠在墙边打盹,但他依旧紧盯那串数据库端口监听记录,眼神如鹰。
这已经是服务器第三次突发流量暴涨了。前两次是可控峰值,还能用临时促销解释过去,但这次——无论是访问来源、时间集中度,还是关键ApI的调用路径,都带着明显的“非人操作”的味道。
“应该是被插后门了。”唐魁揉着眼睛,声音低哑。他刚查完一份异常请求链,看到一个来源于本地交换机的访问指令,却没有任何登录痕迹。
净空没有说话,直接起身,走向机房。
净达的核心服务器部署在园区地下三层的小机房里。这里原本是园区档案馆的闲置空间,经唐魁改造后堪堪够用。但今晚,它像个潜伏的阴沟,随时可能溢出污水。
机房内温度控制良好,但净空还是出了一身汗。他盯着主交换机的灯,发现有一个端口在以不规律的速率闪烁。
“8号口,是备用内网口,按理说这几周没人用。”唐魁也赶到了,翻出系统映射表。
“谁最后一次动了8号口?”
“我看下……靠。”唐魁脸色变了,“是老周。”
空气一下子静了。唐魁的“靠”不只因为技术疑点,更因为那一丝突兀的情绪——背叛的苗头。
他们几乎是一路从东边那场“大逃亡”中活下来的,没想到今天却在这儿翻了车。
“他没权限进机房。”林澈也赶来,披着件灰色外套,头发还带着水汽。
“是有人从开发端口做了反向映射。”唐魁回到办公室,调出系统日志。几条shell命令赫然在列,时间精确地指向两天前凌晨三点十七分。
“用的老周的账户。”
“调他过来。”净空转身,眼神没有一丝多余的波澜,只有被封印的怒意。
不到十分钟,老周就被叫了进来。他穿着皱巴巴的运动服,眼神发虚,像没睡醒又不敢睡。
“你自己看吧。”唐魁指着屏幕。
老周开始还支支吾吾,但几分钟后,突然一屁股坐地上,抱头低声哭起来。
“对不起……我妈在老家突然查出肺癌晚期,那边非得交八万块住院押金……我真不是故意的……他们说,只要让我运行几个命令,就能给我十万……我想着不影响你们主系统……”
空气像被勒住了喉咙。
唐魁一拳砸在椅背上:“你知不知道你差点让我们整个系统塌了?!”
“唐哥,我知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但我也不是想害人,我就……就想救我妈……”
净空缓缓蹲下,看着他:“他们是谁?”
老周咬着嘴唇,颤声道:“我也不确定……是个外包平台的人,qq联系的。他说,他认识一个之前来调研过我们后台架构的安全咨询师。”
净空眼神一沉。他知道是谁。
那是创业园安排来“做风控评估”的安全专家,眼神油滑,说话滴水不漏,给的建议几乎全都绕开了真实的软肋。净空那时就觉得不对劲,现在看,是为了“做局”。
“你的工资这月起扣一半,技术岗位资格暂停三个月,其他人接手你的任务。”净空站起来,平静地说。
“……我……我还能留下?”老周抬头,眼泪都止住了。
“你被收买过一次。”净空直视他,“但你今天承认了。我们可以输,但不能连承认都不敢。”
屋里一阵沉默。
净空转身离开,回到楼顶。他站在天台边缘,风吹着他额前的碎发。夜空混浊,像心底的某个黑洞,正在吞噬他的信任。
他点上一支烟,脑中浮现出这些年的一个个背影:小武、许真、那个倒在编号任务现场的孩子……他本以为,到了这一步,就可以重建一座干净的城堡。但事实是——所有人都带着一点脏,连自己也不例外。
半小时后,林澈走上楼来,递给他一张纸条:“园区那边通知你,明天中午开会,要我们说明这次系统异常的‘技术责任’。”
净空看着纸条笑了笑:“我们受害者还得自证清白,真是讲逻辑的地方。”
林澈沉默片刻:“要不要我联系庄谨?他手上有那几个后台注入漏洞的专家证据。”
净空摇头:“不借他的势。我们该靠自己扛这一次。”
林澈没再说话,转身下楼。
天边开始泛出一丝鱼肚白,园区的路灯也一盏盏熄灭。净空低头看着那纸条,把它叠成一个小方块,塞进外套口袋。
“这不是最后一次,也不会是最坏的一次。”他低声道,“但我们不能让系统教会我们先出卖,再悔过。”
他回到办公室,在白板上写下一行字:
“我们可以输,但不能被收买。”
几个字下方,他还加了一行:
“危机未必是敌人的阴谋,也可能是自己心里的交换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