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被风吹散的旧日历,一页页翻过,却再也没能拼凑出完整的图案。那个关于日记本的梦太真切,像一根刺扎进肉里,看不见,但一碰就隐隐作痛。我试图把它归咎于酒精后的混乱,归咎于被程鑫那个红色感叹号刺激后的神经失常,但失败了。
陈凤这个名字,连同那本虚幻的日记,成了盘踞在心底的幽魂。
我甚至鬼使神差地翻遍了老家旧物箱,试图找到任何能证明那本日记存在过的蛛丝马迹。没有。只有几张褪色的毕业照,其中一张角落里那个模糊安静的影子,似乎印证着梦并非完全空穴来风,但也仅此而已。
我尝试过通过极其曲折的途径——询问几乎失联的老同学,旁敲侧击关于陈凤的消息。回应大多茫然:“陈凤?谁啊?没什么印象了。”“好像毕业后就去外地了吧?”“不太清楚。”
她就像一滴水,悄无声息地蒸腾在了茫茫人海。我的探寻显得如此可笑又徒劳。也许那场梦,真的只是我潜意识里对自身感情失败的一种荒谬投射,创造一个绝对沉默、绝对“安全”的爱慕者,来慰藉被程鑫彻底否决的狼狈。
程鑫。那个红色的感叹号依旧悬停在我的聊天界面,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下面那句“那年烟花,其实我没忘”,则像疤下偶尔的脓液,提醒着曾经的灼热和现在的溃烂。我没有再发任何消息过去,她也再无动静。我们之间,最后以这种极端沉默又极端尖锐的方式,彻底落下了帷幕。十年,原来真的可以轻飘飘地结束在一个瞬间。
爱是什么?我依旧没想明白。
它可能是程鑫那样,轰轰烈烈地来,留下满地狼藉和一个冰冷的系统提示,让你恨都恨不彻底,因为里面掺了太多年的习惯和依赖,像长进肉里的藤蔓,剥离时鲜血淋漓。
它也可能是我梦里那个陈凤所代表的,寂静无声,从未真正开始,却能在多年后以某种诡异的方式频繁叩问你的梦境,让你怀疑是否存在过一场盛大而无人知晓的暗恋。但即便存在,那份沉默本身,或许也是一种答案。不打扰,或许不是最终的温柔,而是从未真正打算走入你世界的明证。
又或者,它什么都不是。只是我们庸人自扰,赋予各种巧合和执念以意义,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孤独。
又是一个深夜,我刷着毫无意义的手机资讯。一条本地的新闻推送滑过屏幕,报道一场小型公益画展,赞助商名单里有个不起眼的名字一闪而过。
我手指顿住了。
那个名字是……陈凤?拼音缩写是对的。
心脏莫名一跳。点开,新闻配图是几张画展的照片,角落里有张合影,一群人,模糊不清。我放大,再放大,盯着角落里一个穿着素色长裙、侧身站着的女子。很模糊,只有一个依稀的轮廓。
是她吗?好像是的。又好像不是。
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暗下。
我最终没有保存那条新闻,没有去搜索画展的地址,没有去做任何进一步的确认。
没有必要了。
无论梦是真是假,无论她是否真的曾捡到过一本日记,无论那份沉默的爱慕是否存在过,都与我眼下的、真实的人生无关了。她活在她的世界,我困在我的方圆。我们从未真正交集,以后也不会。
而程鑫,也终于成了通讯录里一个不会再亮起的名字。那场烟花,她记得也好,忘了也罢,都烧尽了。
我关掉手机,室内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
爱一个人很难,遇到两情相悦更是难上加难。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学不会如何去爱,也碰不到那个对的人。
但至少,我似乎开始学着,如何与自己那总是一团糟的内心和平共处了。
窗外,城市的霓虹无声闪烁,映不亮深深的夜空。
梦里,不会再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