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早死晚死的区别,谢承宴的话跟淬毒的冰针,瞬间刺进每个人的意识里。
恐慌如墨归大海,掀起层层波澜。每个人头顶的透明对话框,不约而同地显示出所有人的心态,恐惧、害怕,对死亡倒计时的无奈,这些字眼加重加粗,在对话泡泡里扭曲放大,泡泡的重量也较之刚才有所变化。
漂浮于顶的对话框泡泡,陡然重量激增,各个沉甸甸地砸在每个人的手心,这一刻泡泡如同上刑的绞索,扼住所有人的喉咙。
赵久阔目眦欲裂,在识海中挥舞着虚拟的拳头,“你再放屁试试?”
“你不想要命,老子还踏马要呢!”
拳头穿过谢承宴的人身虚影,“要不是你这个杂种动手,我们会变成这样?”
“那么多的时间,就因为你的冲动行事,变成了半个小时!”
赵久阔简直被气笑了,拳头打进空气,他的身影随之晃了两下。
周松然面色铁青,他死死咬住谢承宴不放,记忆中的敌对和不满,在现在数倍放大,他本就瞧不上谢承宴,这个处处横行霸道的家伙,仗着资历深厚,常常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早先两人在同一个副本遇到过,他和谢承宴的梁子,就在那时结下的。幸好周松然凭借那次副本荣誉飞升,不仅得到了光耀的青睐,还得了数件珍稀道具傍身。
若不是考虑两个公会的假象平和,周松然早就想把谢承宴捅死了。
周松然的恨意从牙缝里挤出,“裴烬,你家疯狗做的事情,你做为主人,难道不应该善后吗?”
裴烬的脸色当即被墨碳涂黑,他和谢承宴床笫之间的事情,以这种意识共享的方式传播出去,本就大大下了他的面子。
他裴烬是什么人,不仅在第九坐得高位,离开第九,谁不知他的鼎鼎大名,他最是好面,永远都把自己打造成矜贵的模样。但是记忆碎片里,他以主人身份自居,和谢承宴你情我愿的拉扯,就这样唐突地摆在众人面前。
现在周松然还用这件事情故意寒碜他,摆明了让他丢脸。
“看什么看?”周松然如同鬃毛竖起的暴躁狮子,他嘴角勾起顽劣的笑,“是让你的狗杀了我,还是你打算解决我?”
“嗯?”他的笑意狂肆,“裴烬,管好你们第九的狗,别动不动攀咬别人。”
玩家识海的下层,是各个系统的拧巴相处,抛开各自跟随的主人不同,还有它们自身的等级,也都是随着玩家等级变化而变动。不过在这之前,它们源自共生数据代码,拥有同样的溯源。
相处关系融洽的玩家,他们的系统亦是和主人相同。
肥懒胖乎的大橘,滴溜溜转动它的眼睛,巡视一圈,立即捕捉到主人好友的系统。
大橘轻手轻脚朝毛毛走过去,毛毛正一脸忧愁,肥墩墩的屁股坐在透明的地上,长长的耳朵耷拉下来,短粗的手捧着圆润的脸蛋,见大橘过来,心不在焉地说,“大橘,你来啦。”
“嗯咯,我来啦。”
毛毛的身边是丁零当啷,擎风的系统寻牙和主人一样,一脸严肃地守着丁零当啷,就像擎风守着余千岁那般。
“你怎么了?”大橘的肉爪戳动毛毛的脸颊,虽然成像是虚拟的,但这种近距离的接触,仍会加深它们的好感。
毛毛丧眉耷眼,“主人把我抛弃了。”
“啊?”大橘不解,转头看向没有表情的丁零当啷,“它在说什么?你能懂吗?”
丁零当啷机械地回答,“通过调取知识库和问题库的内容,我能明白毛毛的意思。”
“他的主人暂时性封闭五感,降低了自我意识。”丁零当啷木讷地看向大橘,“我的主人也是这样,所以我们都被暂时抛弃了。”
“针对毛毛的说法,我有必要提出纠正,我们只是暂时被抛弃,不是永久被抛弃。”
毛毛脑袋低得很沉,圆乎乎的手指在地面画圈,“我当然知道。”语气傲娇又委屈,“他可以暂封神识,但没必要把我也封……”
毛毛心直口快,突然意识到它现在身处的不是隐私空间,急忙闭紧嘴巴。红宝石的眼眸左看右看,它应该没泄露出什么吧。
周松然的系统立马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奈何它和其他系统造型不一样,它是棵松树,只寻求安稳,很少会移动,除非它单腿蹦跳。
松针刷刷飞向毛毛的腿边,“你讲清楚,什么是暂封神识?”
毛毛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惊恐地团成圆球,想要把自己缩到看不见,“毛毛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也没说。”
松树欲要第二次发动,周松然却呵住了它,而是直面朝向陈槐和余千岁,“我说怎么没看见你们的记忆,原来你们封起来了?”
余千岁冷言冷语,“不怪你们愚蠢,反倒怪起我们自保了?”
他眼睛直勾勾盯着谢承宴,话语中极具针对性,“上一次的循环,可不只我们两个没参战。”
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既然搞对立,那就把其他人也拉进来。
谢承宴眯起双眼,浑身寒厉的气场,让几个级别较低的个人玩家,害怕地打冷颤。
“余会长这是什么意思?”
“我可没指名道姓,你急什么?”
谢承宴牙齿咬得稀碎,挥着拳头就要冲上去,裴烬急忙拉住他,迅速使了个眼神,谢承宴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周松然冷眼观战,忽地飘出一句讥讽,“果然是听话的疯狗,主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周松然,你找死!”
周松然的身体快速奔跑,在上层的识海空间拨弄风云,搅起波澜。
戚宸从未想过,他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瑾恬,正当两人诉尽衷肠,缓解相思之际,周松然突然一脚插进来,从他们中间掠过,身后则是紧紧跟随的谢承宴。
余千岁和陈槐对视一眼,先前的矛盾暂时放下,他们原地不动,等待同伴们的汇合。
眼下识海空间,已经分成了五波人,三波是三个公会,第四波是个人玩家,第五波则是这个世界的普通人,诸如戚宸、瑾恬等人。
赵恩卓挤在个人玩家的行列,他一身白衣,在当下仿佛穿了层隐形衣,飞舞的长发上下漂浮,似黄泉路上的游魂野鬼。
沈慕梨拉着吴期的手,两人密不可分地贴在一起,直到她见到所有人,弓起的后背这才放松。
沈慕梨长舒一口气,犀利的目光,朝着其他团体定睛一瞧,当即指甲用力,扣进了吴期的手背中。
吴期吃惊地刚要说话,顺着沈慕梨的视线望去,他爷爷的,不正是赵恩卓那个孙子。
当沈慕梨的记忆逐一在吴期识海中加载,他除了痛心疾首,就是满腔恨意。吴期刚安抚好沈慕梨的情绪,赵恩卓却在这时,不知死活地靠了过来。
他阴森的笑容,笑不露齿,径直掠过沈慕梨,一双鬼魅般的眼睛,牢牢锁定陈槐,“好久不见。”
陈槐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面对赵恩卓的打招呼,也只是客套地回应,“嗯,你也是。”
余千岁波澜不惊的脸颊,顿时写满不开心,他上下打量陈槐,又格外分出心思,注视着赵恩卓,先前看到的赵恩卓资料,人物关系里,没有写到他和陈槐是旧相识啊。
“喂,我还没找你呢,你倒送上门了?”吴期不满地从背后叫他,赵恩卓的笑声低沉,却似万鬼嚎叫,让人骤起鸡皮疙瘩。
“我和你女朋友的事情,不如我们一会儿再解决?”
“现在是我和老友的叙旧时间,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我们。”
吴期眼冒火星,“叙你个球啊,你特么长眼睛没看到,陈槐压根不想勒你。”
“你掳走沈慕梨这件事,我跟你没完!”
赵恩卓声音如丝,密密麻麻缠住吴期的小腿,他们的一举一动,说话的内容,不仅是几个人能听见,而是在说出口的瞬间,立即分享给所有人。
瑾恬偏头看了过来,她一眼便发现了沈慕梨,还有那个置她死地,把她推入悬崖的男人。她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戚宸察觉手部动静,立即询问她怎么了。
两行清泪,从瑾恬的眼角落下,她双唇颤抖,抬起手臂指向赵恩卓,“就是他害我。”她在坠崖的那一刻的所思所想,除了对仇人的怒意,对沈慕梨背叛的心凉,还有无尽的解放,她苦等多年,等不到戚宸回来,她也曾想过,或许戚宸早有一天战死沙场,如此也好,她要去地府寻心上人了。
但是当她自高空坠落,醒来时发现,她居然在灯光璀璨的佛堂,花红柳绿的外墙设计,丝毫不见寺庙的庄穆高雅,闪着流光的佛香,更让她深感恍惚,原来地府是这个样子。
还没等她来得及整理思绪,戚宸却一眼看见了她。
而后地动山摇,巨碾滚滚,她随戚宸来到光柱里,在识海相连的刹那,瑾恬看到了戚宸这些年的不易。
两人的温存频频被中断,现在命运的指引,让她看到了杀害自己的凶手。
戚宸冷若冰霜,一手揽着瑾恬的肩膀,朝赵恩卓走去。
赵恩卓面对两相夹击,玩味地对瑾恬说,“你难道不应该感谢我吗?”
“若是没有我出手,你还会见到戚宸吗?你的记忆现在也找回来了,我就不收你的服务代理费了。但是你现在这样做,很是令我伤心呐。”
他又看向戚宸,“还有你,八次循环,八次战败,我要是不出手,这一次你还得战败,又岂会见到心上人。”
赵恩卓一番话,立马把他自己从加害者洗成劳苦功高的好心恩人,他眼眉高挑,睥睨着说,“没事儿就散了吧,不趁这个机会好好腻歪,非得往我这儿凑什么热闹?”
他看了一眼两人头上的泡泡,“哦,你们还剩下二十分钟,就要在地府相见了。”
赵恩卓掐着八字,“不珍惜这次机会,再次重逢,可得等两千年以后了。”
戚宸把拳头攥得咔咔响,吴期瞥了他一眼,“这样的人,你还跟他费什么话啊?”
“你就多余听他逼逼叨,干就完了。”
吴期当即一个闪影,与此同时呼唤大橘,找到赵恩卓的系统,直接杀了它,哪怕倒计时会缩短,他也不在乎。
大橘拖动肥腻的身体,在下层识海找了三遍,还发动毛毛、丁零当啷和它一起找,最终一无所获,“主人,这里没有赵恩卓的系统。”
吴期一脸震惊,“你再好好看看?”
大橘依旧摇头,“没有,我十分确定。”
趁着吴期晃神,赵恩卓眼疾手快,一把银钗架在吴期的脖子上,“你杀不了我,我却能杀你。”
“不要白费力气了。”
“在这里,你我都是虚拟幻像,哪怕你的弩刺进我的心脏,我也不会死掉。”
吴期立即后退,双目怒视,“你的系统呢?”
赵恩卓冷声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劝你们,还是把力气收起来,好好歇着吧,抓紧时间行乐,何不快哉?”他的眼神从四人脸上一一流转,而后长发甩到身后,赵恩卓用飘的方式,极限逼近陈槐,和他当即鼻尖相触,余千岁眼疾手快,立马伸手挡在陈槐面前,而陈槐也拿出承影,语气不悦,“你我确实多日不见,但你何必自讨没趣?”
赵恩卓面对陈槐,他的眼眸深沉,笑起来却愈发阴鹜算计。
“自讨没趣?”
“陈槐,你可知我找了你多少年?幼时你一句再见,可足足让我挂念二十年,结果呢,你一屁股跑掉,留我痴痴苦等。”
陈槐蹙起眉头,他是感情迟钝不假,可这不代表他笨,好赖话谁听不出来?赵恩卓这番不怀好意的话,目的不是在他身上,而是针对余千岁。
他和余千岁之间,本就稀里糊涂一团乱麻,现在又被赵恩卓搅局,陈槐立即向余千岁澄清,“你别多想,不是你想的那样。”
“日后我再跟你解释。”
他和余千岁有矛盾,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万般容不得第三个人横插一脚,故意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