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个当娘的,说不惭愧是不可能的,可她又能如何呢,事情已然发生,而今唯能做的,只能努力让自己跟上孩子几个的脚步,不至于关键时候,拖他们后退才是。
就比如说...自家男人这事。
三年前都挺过来了...这又算什么呢。
两家大人围坐叙话,言语间不免染上几分怅然。而另一头追着花灯的两家孩子,早已来到镇中央最繁华热闹的露天场。
这里正是人们最后一站目的地,祈愿天灯之处。
锣鼓喧天,人声鼎沸,时辰一到,人们纷纷点燃一盏写下心头所有美好祈愿的明灯,升入夜空,直达天听。
两家孩子挤在人群中,皆扬起小脸,满眼都是跃动的灯火与祈盼...
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美好总是转瞬即逝。
在众人观望漫天星灯时,这一年的灯会也终进尾声。
当狂欢的劲头一过,疲惫便如潮水涌来。
宋李两家刚一离开小镇,孩子几个便昏昏欲睡起来。
还好宋小麦提前早有预料,晌午便去车行租了一辆马车,以致回程快了许多不说,这辆临时租来的马车也成了几个孩子用以在梦中回味灯夜的摇篮。
今夜天公作美,明月高悬,路两旁白雪莹莹,李二跟赶车车夫火把都不用打,踩着月光余晖,很快返回了宋家村里。
独自在家待了一天的宋慈姑,半夜里听到院外动静后立马就醒了来,她快速起身披好衣裳,点起一盏油灯,于黑暗中缓缓走出东屋,为悄声打开院门一家人掌起了灯。
“小姑!夜风大,您快回去歇着!”
本以为对方早已熟睡的一家人,见其顶着夜风出了来,宋月娥立马快跑两步,从对方手里接过了油灯。
借着灯火,望着院里玩的满脸疲倦的几个孩子,宋慈姑笑着道:“灶上温了热汤,洗了再睡。”
王氏将院门关好,拍了拍家里几个男娃肩头,笑着道:“听你们小姑的话,不许犯懒!”
“知道啦——”
除了趴在宋冬生怀里呼呼大睡的宋春生,包括周目在内的几个少年,听话的一路朝厨房走了去。
宋小麦抬脚本也打算跟上,忽被娘亲搭在肩上的手拦了下来。
扭头瞧见对方满含深意的眼后,宋小麦心头咯噔一声...不知为何,莫名心虚起来。
“娘...”
王氏望着跟前丫头,尽管对方白日掩饰的很好,可随着对方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担忧目光,她哪里还有不晓得的。
与其让孩子憋在心里一晚没个好睡,不如让其把话吐露出来。
“你爹...找你了是么?”
王氏的声音很是平淡,甚至面上还带着几分温和笑意,好似再寻常不过的问话一般...
可这样的话落在宋小麦的心里,却如疾风骤雨,打的她措手不及:“娘...你...”
捋捋丫头额前碎发,王氏满眼心疼,轻声又说了句:“是不是...你爹不打算家来了?”
宋小麦心头一震,下意识就想矢口否认,可对上那双洞悉一切的目光后,瞬间明白什么借口都于事无补。
念此,她只能在对方一双平静的眸子下,缓缓将今日上午碰见宋大山的事情全部道了出来。
再度让她意外的是,母亲王氏并未对此有多么诧异,只片刻就点了头。
“既然这样,那就依他说的吧...”
宋小麦不解:“娘,您不生气么?”
王氏一笑:“气啊,怎么不气。”她话锋一转:“可这事说到底,就跟那乱了的麻一样,理不出个头。”
“但人总还得过活不是,少一个人多一个人,日子就不过了?”
王氏深深一叹,满目愧疚的望着跟前丫头:“其实,你爹也不欠我什么...”
那年如果不是婆母将她带出了大山,或许如今的自己,早就被人吃的骨头渣都不剩了。
她来老宋家这么些年,除了这三年的不如意,婆母在世的那几年里,是她这一辈子...最无忧的日子。
某种意义上来说,老宋家救了她一条命,怎么都是不欠她的。
而丈夫宋大山...就更不欠她什么了...
什么生儿育女这些,都不算是。
儿女也是她的儿女,反是她要感谢对方,给了她这几个在她眼里,世上最好的孩子。
“娘就是觉得...对你们几个孩子不公平...”
宋小麦不知对方的想法,此时只能机械摇头,什么都说不出口。
王氏撇开脑海里乱糟糟的神思,凝望跟前四丫头,忽问:“你可愿滴血救那个孩子?”
宋小麦一愣,在对方满是复杂的眸光里,福至心灵。
“娘...您是打算瞒下这事?”
女儿这般聪慧,王氏真是半喜半忧,默然点了点头。
“明日你二哥三哥还有修远,就要去学堂读书了。”
“眼下咱家还有很多事要做...就不要再为一些不值得的事,弄的全家不宁了。”
王氏有些歉意:“就是要委屈了你。”
完全理解对方想法的宋小麦赶忙摇摇头,定定道:“我懂娘的意思!”
“不过几滴血而已!”她扬起自己胳膊,比划两下还算浑圆的小手臂,咧嘴一笑:“用我的就好!”
王氏被她这副模样逗得啼笑皆非,笑着道:“行!”
母女俩在院里悄声的谈话,没有惊动家里任何一人。
等到众人洗漱完毕,基本都是沾床就睡。
周目寻人做的冰鞋,恰好赶在宋家几个少年读书这天送来的。
这日,镇里来了位驾车壮汉,黑黝黝的皮肤上还有几道渗人的疤,若非来的早,又是冬季,不知要吓哭多少村内小童,连打开院门的宋小麦,都瞧的一愣。
结果那句来者何人还没问出口,汉子已从车厢里抱出一个大木箱子“咚”的一声搁在地上,然后“啪”的一声开了箱子。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
当看到箱子里几双大小不一,制作极为精细的冰鞋后,先还惊疑不定的宋小麦立马颜色一改,惊喜出声:“是冰鞋!
话音刚落,一道白影已循声冲到了跟前,赶在宋小麦之前,从箱子内欢喜的掏出了一双。
好一阵左观右瞧后,少年喜的眉飞色舞,连连赞道:“不错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