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槎归处夜云屯,
帝魄昭然启秘扃。
玄武痕陈惊鹤发,
天工语破证龙鳞。
藏锋岂惧窥牖眼?
补志终须济世臣。
忽报狼烟焚静幕,
惊雷拂袖叩玄门!
飞机的引擎声低沉而恒定,如同时间长河永恒的流淌。
舷窗外,云海翻涌,时而裂开缝隙,露出下方如星河般璀璨的城市灯火。
李世民的目光穿透这层人造的光幕,仿佛看到了千年前长安城朱雀大街上那摇曳的灯笼,以及太极殿前象征帝国威严的熊熊火把。
“灯火不息,只是换了人间。”
他低声轻叹,指尖无意识地在舷窗上划过,勾勒着下方灯火的轮廓。
林悦的手依然与他相握,那温热的触感是此刻唯一的锚点。
“林卿,”他转过头,眼神深邃如夜,“向陈老坦言,是险棋,亦是破局之机。你心中可有成算?”
林悦深吸一口气,飞机舱内循环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
“陈老是真正的科学家,也是研究所的定海神针。他行事严谨,更重证据与逻辑。赵振的怀疑,在他看来可能只是安全主管的过度敏感。但若我们主动揭开这层‘科幻’的薄纱,以陈老的智慧和对未知的包容,他或许能理解,至少…不会贸然将您视为威胁。”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关键在于,如何让他相信这超越常理的事实,而又不至于引发更大的恐慌或不可控的后果。我们需要一个…他能理解的切入点。”
“切入点…”李世民沉吟,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今日所见‘天眼’、‘神箭’,其理其法,虽远超朕之时代,然究其根本,亦是格物致知,穷究天理。后世之‘科学’,岂非朕所求之‘道’在器物层面的极致演绎?或许,这便是共通的桥梁。”
林悦眼睛微亮:“陛下英明!从对宇宙规律的探索、对未知的渴望、对力量的驾驭之心入手!陈老毕生追求科学真理,您作为一位同样执着于洞察先机、开疆拓土的帝王,这种精神内核的共鸣,或许能超越时空的隔阂!”
飞机平稳地降落在研究所所在城市的机场。
走出舱门,夏夜微凉的风拂过面颊,却驱不散心头的凝重。
林悦立刻进入高度警戒状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接机口稀疏的人群和远处停泊的车辆。
李世民则微微调整呼吸,将那份属于天策上将的锐利深深内敛,步履从容,神态恢复成带着几分旅途疲惫与学术思索的“李教授”。
一辆研究所牌照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他们面前。
司机是林悦熟悉的、陈老身边最信任的助理小王。小王沉默寡言,只是礼貌地点头示意,眼神并无异样。
这暂时让林悦松了口气,看来赵振的手还没能伸到这里。
车子驶入研究所幽静的区域。
夜深人静,只有路灯在浓密的树荫下投下斑驳的光影,如同潜伏的巨兽。
李世民望着窗外熟悉的景象,第一次感受到这静谧之下潜藏的危机四伏。
“直接去陈老办公室?”林悦低声问小王。
“陈老说,如果你们回来得晚,可以去他办公室旁的休息室稍坐,他处理完最后一份报告就过来。”小王平稳地回答。
休息室内,灯光柔和。
李世民没有坐下,而是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研究所主楼那标志性的、指向星空的穹顶设计,沉默不语。
林悦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压力,那是一种帝王的决断在酝酿。
她迅速检查了房间,确认没有明显的监听设备,但赵振的手段,她不敢掉以轻心。
约莫半小时后,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门被推开,陈老走了进来。
他年逾花甲,头发花白,但腰背挺直,眼神清澈而锐利,仿佛能洞穿表象。
他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实验服,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显然刚从实验室出来。
“小林,李教授,辛苦了。”陈老的声音平和,带着长辈的关怀,“FASt和发射基地之行,收获如何?李教授初来乍到,想必感触良多。”
林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向李世民,后者微微颔首,眼神示意她按计划进行。
“陈老,”林悦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此行收获远超预期。不仅震撼于国之重器的宏伟,更…印证了我们之前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匪夷所思的猜想。”
陈老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林悦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一旁神色沉静、气质却隐隐不同的“李教授”。
“哦?什么猜想值得你们如此郑重?”他放下文件,在沙发上坐下,示意他们也坐。
李世民没有坐,他向前一步,站定在陈老面前。
这一瞬间,他刻意收敛的、属于帝王的威仪与深邃,如同沉渊之龙缓缓抬头,自然而然地弥漫开来。
休息室内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陈老,”李世民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不再是“李教授”的温文,而是沉淀了千年岁月与无上权威的沉凝,“朕…并非归国学者李靖明。”
陈老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握着沙发扶手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没有打断,只是那探究的目光瞬间变得如同手术刀般锋利。
林悦紧接着说道:“陈老,我知道这听起来难以置信。但请您相信我们接下来所说的每一个字。这位,是唐太宗,贞观天子,李世民陛下。他因一次极其特殊的时空异常现象,穿越了千年时光,来到了我们的时代。”
寂静。
休息室内只剩下三人细微的呼吸声。
陈老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惊愕,迅速转为难以置信的审视,最后凝固为一种极度深沉的思索。
他没有立刻质疑,也没有表现出恐慌,这种超乎寻常的冷静,让林悦心中稍定。
“证据。”陈老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需要超越‘感觉’和‘气质’的证据。小林,你是严谨的科研人员,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李世民缓缓抬起手,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
灯光下,他脖颈下方靠近锁骨的位置,赫然露出一道狰狞而陈旧的疤痕,疤痕的形状极其特殊,如同被某种猛兽撕裂后又愈合。
“武德九年,六月四日,玄武门。”
李世民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历史的回音壁上,“朕弟元吉,持弓近身搏杀,箭头被甲叶所阻,其爪牙…以手戟刺朕,伤在此处,几近于喉。”
他指尖轻轻拂过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此伤,史书或有载,然其位置、形状、深浅,后世医案图谱断无可能伪造得如此真切。陈老可寻任何史料或现代技术鉴定。”
陈老的目光死死锁在那道疤痕上,作为研究过古代战争史的人,他自然知道玄武门之变,也知道史书对李世民受伤的记载。
眼前这道疤痕的古老程度、位置、那独特的撕裂伤愈合痕迹…绝非现代手段能伪造!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还有,”李世民继续道,他的目光投向窗外研究所的穹顶,“今日观‘天眼’,朕言其乃‘通神之器’,非祭天之坛。观‘神箭’腾空,朕曾失态呼‘壮哉’,亦曾言其胜过‘孙行者筋斗云’,此等即时反应、用词、比拟,可向当时在场之讲解员、安保人员求证。朕初见此物,心中所想,确为祭坛与筋斗云,此乃思维定式,非事先预备之台词。”
林悦补充道:“陈老,陛下对古代典章制度、宫廷秘闻、贞观年间风物人情的了解,远超任何历史学家能达到的‘沉浸感’。他的思维方式、决策习惯、甚至对一些现代事物的理解角度,都带着无法模仿的‘古意’。更重要的是,赵振主管的过度关注和追查,正是源于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无法用‘归国学者’身份完全解释的异常!”
陈老沉默了许久。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他们,望着夜色中的研究所。
宽大的实验服下,肩膀似乎承载了难以想象的重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他转过身,脸上已无波澜,但眼神深处却翻涌着惊涛骇浪,那是世界观被彻底颠覆后的震撼与随之而来的、科学家对终极未知的强烈好奇。
“呼…”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时空穿越…平行宇宙…还是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高维现象?这…这简直是科学史上的终极谜题!”
他的目光灼灼地看向李世民,不再是看一个可疑的闯入者,而是如同凝视一个活生生的、来自历史深处的奇迹!“陛下,”他用了这个尊称,语气复杂,“您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颠覆所有已知物理定律的…‘重大科技基础设施’!其意义,或许不亚于FASt本身!”
李世民微微颔首:“朕亦不知因何至此。然既来之,则安之。朕无意扰乱此世,更不愿林卿与贵所因朕受累。唯愿旁观后世之昌明,或能寻得归途之机然赵振之疑,如芒在背,恐生事端。”
“我明白了。”陈老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属于研究所最高负责人的权威感重新凝聚,“赵振的工作是保障安全,但他这次的‘执着’,已经越界了。他动用权限追踪你们的考察行程,这是违规行为!仅凭这一点,我就可以暂时限制他的调查权限,并对他进行内部审查。”
他顿了顿,看向林悦,“小林,你做得对。这个秘密太过重大,必须控制在最小范围。从此刻起,关于陛下的真实身份,研究所内,仅有我、你,以及绝对可靠的小王知晓。陛下在研究所的身份,依然是‘李靖明’教授,参与一些…高度机密的‘历史行为模式与未来科技伦理’的交叉研究项目。这个项目由我直接负责,对赵振保密。”
压在林悦心头的巨石终于松动了一些,她感激地看着陈老:“谢谢您的信任和理解,陈老!”
“不是信任,是责任和科学家的本能。”
陈老纠正道,目光再次投向李世民,充满了研究的意味,“陛下,您的存在,对我们理解时间、历史,甚至人类意识本身,都可能具有难以估量的价值。当然,前提是必须确保您的绝对安全和这个秘密的万无一失。赵振那边,我会处理。你们先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到我办公室,我们需要制定一个更详细的方案。包括如何应对赵振可能的反弹,如何为陛下建立更稳固的‘保护伞’,以及…如何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进行一些真正划时代的…‘研究’。”
他眼中闪烁着科学狂人般的光芒,但很快又克制下去,“当然,一切以陛下的意愿和安全为前提。”
李世民拱手,行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唐礼:
“有劳陈卿。朕,静候佳音。”这一刻,他不再是孤立无援的时空旅人,而是重新拥有了“君臣协力”的支点。
离开休息室,走在回住所的路上,夜色更深。
林悦感觉脚步都轻快了几分。虽然前路依然布满荆棘,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
“陛下,陈老似乎…接受得比想象中快?”林悦低声道。
李世民嘴角勾起一抹洞察的微笑:
“非是接受快,而是他心中早有疑虑。只是这疑虑太过惊世骇俗,他需要一个足够颠覆性的‘证据’来打破固有的认知藩篱。朕那道疤,便是他需要的‘钥匙’。再者,于他这般求索天道之人而言,朕的存在本身,便是世间最诱人的‘未知之谜’,其吸引力,足以暂时压倒一切恐惧与怀疑。”
他抬头望向夜空,城市的灯火模糊了星辰,但他仿佛依然能看到那深邃的宇宙。
“如今,朕不仅是他乡异客,更成了这后世智者眼中的‘活体奇观’。有趣,当真有趣。”他眼中闪烁着棋手面对复杂棋局时的兴奋光芒,“赵振…不过一隅之患。真正的大局,是如何在这沧海桑田的巨变中,寻得朕与这后世天地共存之道,又如何…借这后世之智,烛照朕心之所向。”
就在这时,林悦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一下,一条加密信息跳了出来,发信人赫然是陈老的首席助理小王。信息极其简短:
赵振未在办公室。其私人电脑于半小时前被强行物理入侵,目标疑似为本次考察行程的安保备份记录及录音。
紧急预案已启动,请务必警惕,暂勿回住所,速至A7区备用安全屋。陈老随后与你们会合。
林悦的脸色瞬间煞白,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悬到了万丈深渊!
赵振的动作竟然如此之快,如此之狠!他这是要破釜沉舟,在陈老正式干预前,拿到“铁证”!
李世民也看到了信息,他眼中帝王的冷厉寒光骤然迸发,如同沉睡的猛虎被彻底激怒!
“好个赵振!竟敢行此鬼蜮伎俩,强取豪夺!”他冷哼一声,非但没有惊慌,反而激起一股睥睨的傲气,“看来,这‘星火之路’上的第一场硬仗,比朕预想的来得更早!林卿,带路!让朕看看,这后世之‘锦衣卫’,究竟有何等手段!”
他拂袖转身,步伐沉稳而有力,一股无形的杀气与掌控全局的自信弥漫开来,仿佛不是去避难,而是去御驾亲征,平定一场蓄谋已久的叛乱。
新的风暴,已在研究所最深的夜色中,提前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