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难以置信地看着慕浔,神情极为复杂。
“人人都说你慕浔狠辣嗜杀,没想到竟为了一点养育之恩,做到如此地步。”
“在国公眼里,养育之恩或许不足为道,但对我而言,皇后是我至亲,太子是我兄长,国公喜欢以己度人,不会明白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从来都与利益无关。”
定国公眼珠转了转,一抹幽光一闪而过,带着长辈的口吻说道:“太子大业未成,待你如亲兄弟,等哪一日,他坐上那个位置,你与他之间,就如我与陛下,前车之鉴,难有善终。”
慕浔理了理袖口,神情散漫,静静说道:“我与太子如何,就不劳国公费心揣度了,反正,国公也看不到了。”
定国公:“你以为是挑拨?”
慕浔抬了抬眼,神情都淡了下来:“是与不是,都不重要,我不是国公,国公将死之人,时日已不多,还是不要操心本王了。”
定国公眯着眼睛,定定地打量了他许久,忽然问道:“老夫这辈子政敌无数,占尽上风,却独独栽在你手上,老夫真想知道,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老夫又输在何处?”
这些时日,定国公盘了又盘,总觉得落入慕浔的圈套。
慕浔慢悠悠道:“邪不胜正而已,国公自己行差踏错,输给不该有的野心,到头来,败在自己手上。”
“邪不胜正?”定国公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够了,才一脸讥讽地说道,“能执掌探事司,会是什么好人?王爷这话真没意思。”
慕浔黑沉沉的眸底冷意一凝,冷笑道:“都到诏狱了,国公还不忘给本王挖坑,挑唆这个,又离间那个,这才是真正的没意思,国公还是省些力气,给宋氏一族留点活路。”
他朝外面看了一眼,立马有人端着笔墨进来,放到定国公面前。
定国公没有想到慕浔如此谨慎,若是旁人,早就得意张狂,可慕浔,言行举止,滴水不漏。
定国公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一时也觉得无趣。
慕浔见他迟迟不动,说道:“其他世家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国公先行一步,很快,他们都会下去和国公再聚,国公爽快一些,陛下心情好,也给宋家一个痛快。”
定国公闻言,眼中森森锐意,尽数凝在他身上:“你刚才说陛下会放过宋家旁支和外嫁女,可是真的?”
慕浔道:“宋家姻亲遍布朝堂,全都杀了,杀不尽,陛下是明君,不会赶尽杀绝。”
定国公脸上露出嘲讽之色。
最虚伪的就是楚帝,什么明君,好名声罢了,怕被工笔史书留下残暴之名。
他伸手拿过纸笔,就开始写,慕浔闲适地坐在那里,看着定国公写完最后一个字,摁下手印,才拿起认罪书看了看。
“辛苦国公了。”慕浔收好认罪书,就起身往外走。
“王爷,”定国公浑浊的眼,晦暗幽深,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意味,“一把刀没了价值,被毁被弃,是迟早的事,等到那时,王爷看清了形势,但愿不会后悔,还能如眼下这般谈笑从容。”
慕浔面色冷淡,唇角扬起一点似有若无的冷笑:“人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放在国公这里委实不对,国公到死,都不忘算计,本王记下来了。”
从诏狱出来,慕浔刚下台阶,慕十三就疾步迎了上来。
慕浔一看他的神色,眉头微蹙:“宋痕还没抓到吗?”
慕十三说道:“还没有,城中各处,属下都派人搜查过了,都不见宋二公子的踪迹。”
“晋王府呢?”
“去搜过了,亦不见他的身影。”
探事司这两天只差掘地三尺了,但宋痕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彻底消失匿迹了。
慕浔锐眸微眯,声音沉冷了几分:“狡兔三窟,城内继续查,城外也搜一搜,尤其是晋王的产业。”
慕十三惊讶道:“王爷觉得宋二公子已经出城了?属下去城门处问过了,没人瞧见他出城。”
“没人瞧见,不代表他没出城。”
宋痕没在定国公府,也不在大理寺,可见,探事司围府的时候,他就得了消息逃了。
那时候,城中还没有戒严,他坐着晋王府的马车出城,谁敢查?
如今的宋痕就像丧家之犬,再无翻身的一日,慕浔不怕他会再掀什么风浪,但该死的人,怎能逍遥法外?
慕十三领命,匆匆下去安排。
慕浔带着定国公的认罪书进宫,楚帝看过之后,当即下旨。
宋氏一族,骄横狂悖,无君无法,实为逆臣贼子,罪无可赦,夷三族。
旨意一下,全城震动。
谢蕴听着外面的议论,只觉得大快人心。
这些仇人,或权势滔天,或身份尊贵,又或手段非凡,如今全都栽了。
她的仇,都要报了。
谢崇终于从工部解了禁足,连侯府都没回,又继续修缮太庙。
宋家这座高楼塌了,其他世家也陆续被清算,朝中近来风声鹤唳,时常能看到禁卫出入世家高门,抄家围捕,刑部和大理寺的大牢里更是人满为患,没了这些拦路的人,摊丁入亩一事进展得格外顺利。
谢蕴提着的心,也松了下来,等谢晏从江南回来,官职一定还能再往上升一升。
这一辈子,她能看着阿兄一展抱负,意气风发地活着。
笑容漫上眼角眉梢,谢蕴沉沉地睡去。
夜深人静,谁也没有瞧见有一道人影潜进侯府。
翌日。
烈阳当空,晒得人满头都是大汗,慕十三在外面跑了大半日,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他顾不上换衣服,神情焦急地冲进探事司。
他压低声音说道:“王爷,谢二小姐不见了。”
慕浔神情微凝:“什么时候不见的?”
“昨夜,入夜后,谢二小姐就睡下了,今日过了辰时,侍女见她还没起来,就进屋查看,发现人不见了,整个侯府都找遍了,都没发现谢二小姐,门房也说谢二小姐没有出府,侯府担心会坏了谢二小姐的名声,不敢大肆搜寻,就派人去王府,请王爷帮忙寻一寻。”
慕浔眉眼沉沉,须臾,说道:“我知道是谁掳走了她。”
“谁?”
“宋痕。”
慕十三怔愣不已,半晌才道:“这也太大胆了,他为什么要掳走谢二小姐,为了要挟王爷吗?”
慕浔想到在状元楼撞见宋痕当街拦住谢蕴的那一幕,眸色冷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