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州陷落,塔术自尽的消息传到辽阳府,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整个辽阳府陷入一片末日般的恐慌之中,
达官贵人争相逃命,有的想逃往更东边的曷苏馆路,有的甚至打算泛海逃亡高丽,城内秩序大乱,兵无战心,民无斗志,
完颜宗干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听着外面传来的混乱喧嚣,面容枯槁,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曾经纵横天下,灭辽破宋的大金国,如今富庶之地只剩下辽阳府这座孤城,以及周边一些零散,无法有效控制的地域,
“丞相……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柴啊!”
仅存的几名心腹跪倒在地,泣声劝道,
“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完颜宗干惨然一笑:
“曷苏馆?那里部落林立,未必肯听我号令,高丽?他们自身难保,岂会真心收容我等亡国之徒?茫茫大海,又能去往何方?”
他站起身,走到殿外,望着阴沉的天空,
败了,彻底败了,不是败在勇气不足,而是败在了大势已去,败在了那个名叫贺烽的男人和他麾下那支可怕的军队手下,
“镇朔军……到何处了?”
他低声问道,
“探马回报,苏锐主力已在显州休整,其前锋骑兵,距辽阳已不足五十里……兵临城下,就在这一两日了……”
完颜宗干沉默良久,
最终,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吐出几个字:
“派人……去和苏锐接触吧,问问他们……要怎样,才肯罢兵……”
说出这句话,他整个人都佝偻了下去,这意味着,他放弃了最后抵抗的念头,选择了屈辱的求和,
尽管知道希望渺茫,但这或许是能为残存的女真族人争取一线生机的唯一办法,
与此同时,镇朔军的前锋游骑已经能够远远望见辽阳府的城墙轮廓,大量的斥候被撒出去,侦查辽阳周边的地形和守军动向,
然而,他们遇到的抵抗微乎其微,甚至发现有小股金军部队主动后撤,避免接触,
苏锐在显州接到了完颜宗干派来的使者,那使者衣衫狼狈,面色惶恐,带来的国书语气卑微,再无昔日大金国丞相的半点威风,
苏锐没有接国书,只是冷冷地看着使者:
“罢兵?现在才想起求和,不觉得太晚了吗?”
使者汗如雨下,匍匐在地:
“上国将军息怒!我主……我主愿向镇朔王称臣纳贡,只求能保留宗庙,得一隅之地安身……”
“称臣纳贡?”
苏锐嗤笑一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辽东大地,本就该由我家王爷主宰,完颜宗干还有你们那个皇帝完颜晟,现在想着和谈了,早干嘛去了,现在的金国,还有什么资格谈条件?”
他顿了顿,语气森寒:
“要想谈,可以,让完颜宗干亲自出城,自缚请罪!至于如何处置,需由我家王爷定夺!”
“你们那个皇帝完颜晟,怎么处置由我家王爷定夺!”
使者面如死灰,知道这条件完颜宗干绝不可能接受,这几乎等同于要求无条件投降,
“将军……能否……能否宽限些许条件?我主愿割让土地……”
使者做着最后的努力,
苏锐一摆手,打断了对方:
“不必多言!要土地,我们可以自己打!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三天之后,若不开城投降,我便下令攻城!到时,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现在求和,你们是忘了汴梁城了?”
苏锐此时虽早已投身镇朔军旗下,心中早已经没了对宋朝廷的羁绊,但同是汉人,对于曾经羞辱过汉家人的金人,他心中的恨意始终无法消除,
此时若不是涉及两国大势,他担心自己一意孤行给贺烽惹了麻烦,按照他的性子,早一刀把这使者砍了!
他将使者轰出大营,随即下令全军,继续向辽阳府推进,做好攻城的一切准备,
同时,八百里加急军报,将辽阳金廷求和的消息,以及自己的态度,火速传回大同,
苏锐知道,最终的决定权,在贺烽手中,
而他所要做的,就是保持强大的军事压力,让金国彻底放弃任何侥幸心理!
……
另一边大同帅府,贺烽接到了苏锐从前线发来的紧急军报,军报上禀明关于显州之战的过程,以及兵临辽阳,金国求和的内容,
李御,慕白等核心幕僚齐聚一堂,
“王爷,苏将军兵锋正盛,辽阳指日可下,是否一鼓作气,彻底灭了金国宗庙?”
李御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恨!
他的那群锐风一军的老弟兄们,曾经有多少人惨死在金人的屠刀之下,此刻有了复仇的机会,他又岂会放过!
慕白则显得更为沉稳,他捻须道:
“王爷,金国覆灭在即,其核心区域已尽在我手,辽阳虽是其象征,但攻克之后,如何有效统治辽东广袤地域,尤其是那些山林中的生女真部落,仍需时日消化,”
“如今,西边虽定,但漠北乃蛮部残众未清,西域诸国态度不明,南朝亦在观望,若我军主力长期陷在辽东,恐生他变……”
贺烽听着两人的意见,目光深邃,他走到巨大的北地舆图前,看着已经被镇朔军控制的广大区域,最终停留在辽阳府,以及更东边,更北边的广袤地带,
“慕先生所言有理……”
贺烽缓缓开口:
“灭国易,治国难,金国核心精华之地,如中京路,辽西之地,已尽入我囊中,辽阳以东,以北,地广人稀,部落杂处,治理成本极高,与其耗费大量兵力,钱粮去征服那些贫瘠之地,不如暂且划下一条线……”
他的手指在辽阳府以东,沿着东京路辽阳府为核心,包括沈州,贵德州,澄州,南至复州,苏州,北至咸平府,韩州这一片区域,虚划了一圈,
“这一片,是金人起家的根本之地,相对富庶,亦是我汉唐故土,必须拿回来!至于更东边的曷苏馆路,婆速路,以及更北边的蒲与路,胡里改路等地,”
贺烽顿了顿:
“那里多是生女真部落,山林密布,难以直接管辖,可以暂留给金国残部,让他们替我守边,防范更东边的高丽和更北边的野人部落,”
李御恍然大悟:
“王爷的意思是,效仿古人?让其称臣纳贡,戍守边关,但不直接设官治理?”
“不错……”
贺烽点头:
“我们现在需要时间消化已占领的土地,恢复生产,整顿内政,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外部环境,将金国残部限制在这片区域内,他们为了生存,必然要向我国称臣,依赖我们的贸易,而我们则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稳固内部,积蓄力量,应对下一步可能来自漠北,西域乃至南朝的挑战,”
“但要防着他们死灰复燃!”
“告诉完颜氏的人,让他们将所有的皇子尽数送到我镇朔军来,以后金人的领头人,必须是从我镇朔军出去的完颜氏子孙……”
“对送来的完颜氏的子子孙孙,严加管教,用汉人礼法教化……”
慕白闻言嘴中含着笑,满心满眼的崇敬赞许:
“王爷此举,可比亡国灭种狠辣的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