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御史的目光落在男孩手中那本破损的书卷上,神色凝重。不知触碰到了什么心事,他不由得长叹一声:“如此好苗子,竟埋没于草莽之间。若天下学子皆有这般向学之心,江山何愁不兴盛?”身旁的管家连忙低声劝慰:“老爷,莫要过于伤怀。至少这孩子有读书的念想,总比浑浑噩噩度日要强得多。”
老御史沉默良久,最终吩咐管家:“你去查探一番,画中之人是否真实存在?如果是,务必找到这孩子的住处,往后他所需的笔墨纸砚,皆由府中供给。”
云新阳虽然不认识这位老者,但是既然听到了他的话,也不好劳烦他们白忙活,于是上前说道:“多谢这位老爷子关怀。画中这孩子运气尚佳,已然得遇良师,如今家境也已好转,再也不必为读书的银两发愁了。”
“莫非这幅画,是你所绘?”陈御史目光锐利地看向云新阳。
云新阳笑着点头应道:“正是在下,多谢老爷子的认可。”
徐遇生终是按捺不住,开口说道:“你们莫非没瞧见这只憨态可掬又顽劣俏皮的小狗,给整幅画面带来的别样韵味?”
“所言极是。它那天真烂漫的憨态,满是孩童般的稚气,将幼犬好动粘人的天性描摹得入木三分。你看它拼尽全力拉扯却徒劳无功的模样,恰好打破了画面中男孩苦读的沉静氛围,添了几分人间烟火的俏皮意趣,让观者紧绷的神经不自觉地松弛下来,心底涌起被治愈的暖意。这般一来,人们在体味画面承载的沉重心绪时,又多了一层治愈的慰藉。”陈御史颔首补充道。
“这小狗的心思看起来纯粹得很——不过是想让小主人陪自己嬉闹罢了。这份不掺半分杂质的执着,与男孩对书本的专注形成了奇妙的呼应。观者很容易从一人一犬身上,联想到自己童年时对某件事的执拗,或是被忽视时的小小委屈,既能生出强烈的共情,又会觉得这只小狗既可爱又惹人怜爱。”那位在画旁题过字、尚未离去的老者缓缓说道。
“我倒觉得,一边是男孩‘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沉浸式苦读,一边是小狗‘费尽心机’却徒劳无功的闹腾,一动一静、一冷一热的鲜明反差,天然造就了幽默的张力。尤其是它高高翘起尾巴、奋力拉扯的模样,将小兽的憨傻展现得淋漓尽致,让原本略带清苦的画面多了几分轻松诙谐的基调。还有小狗母亲那宠溺而无奈的眼神,也暗示着这小男孩有着一个温馨的家庭和支持他的家人。”徐遇生面露欣赏之色,语气恳切地说道。
画廊老板也加入了讨论:“这就是这幅画的主题设计最精妙之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云新阳连连拱手致谢:“多谢各位的认可与谬赞。”
“除此之外,你这娴熟的画技、深厚的笔力,对人物的精准刻画,以及画面内容的巧妙设计,完全不似寻常少年人该有的水准。若不是亲眼见你当场作画,这般佳作交上来,怕是会被人误认为是拿他人作品冒充的舞弊之举。”画廊老板话锋一转,继续不吝夸赞。
其他人也连连点头认可。
云新阳再次谦逊地拱手说道:“老板过誉了,不过是各位前辈偏爱小生的拙作罢了,实在当不起这般夸赞。”
画廊老板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好奇地问道:“我看你这画技中,蕴含着丹青界那位泰斗级人物的诸多手法精髓。不知你临摹了多少遍那位老爷子的画作,才练就这般深厚的功底与拥有这般娴熟的技巧?不知情的人,怕是会以为你有幸得他亲自指点呢。”
云新阳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对画廊老板的猜测既未承认,也未否认,只是如实说道:“此次画作的主题虽是我自行构思,但府学的周夫子在主题选择上给了我不少提点。他让我选取生活中最熟悉、乃至深有感悟的题材,我才最终决定画下这般场景。”
在场观展之人见云新阳年纪轻轻却如此不骄不躁,心中对他更添了几分欣赏。
之后,云新阳一行人又观赏了其他名家的画作。在他看来,这些作品虽不及老爷子、毒仙老头以及吴夫子的造诣精深,却也各有千秋、各有可取之处,此次画展也算不虚此行。
从画廊出来后,云新阳对徐遇生说道:“今日耽误了你晚间的饭局,实在过意不去。不如今晚我做东,权当赔罪?只是我囊中羞涩,实在请不起飞鹤楼那般的高档酒楼,只能找一家寻常小饭馆,不知徐三公子是否吃得惯?”
“府学那些寡淡无味的饭食我都能咽下去,还有什么是我吃不惯的?”徐遇生白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那是因为你从未真正尝过吃糠咽菜的滋味。”云新阳轻声说道。
“这么说你尝过?快说说是什么感觉?下次莫不是还要将这般场景画下来?”徐遇生追问道。
“其实我也未曾真正尝过。我家原本并不贫穷,只是因为我一心想读书,爹也全力支持我求学,净身出户后,一家人走投无路,只能在荒地上落脚谋生,画中的场景便是由此而来。”云新阳缓缓道出过往。
徐遇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原来如此。所以你当时那般用功苦读,是因身处绝境而愈发奋发图强,对吧?难能可贵的是,如今境遇好转,你却依旧初心未改,这般勤勉实在难得。”
到了晚间,最终是汪泽瀚抢先一步,争到了请客的机会。
今日亲耳听到观展之人对自己画作的夸赞,云新阳表面上虽云淡风轻、谦逊有礼,心底里却早已乐开了花,他要是有一条小尾巴,只怕这会都能欢乐的偷偷摇成一朵花了。回到客栈后,他忽然想起在飞鹤楼那位管事交给自己的荷包,便取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除了那位管事说的两枚腰牌,还装着两张一千两的银票,腰牌呈圆形,白色,牌面上刻着飞鹤图案,材质猜测应该是象牙的,只是象牙,他只看过书上的描绘,并没有见过实质的物件,所以并不能确定。云新阳心中思忖,这大抵是日后有需时,用于前往飞鹤楼求助时的凭证吧。至于日后用不用得到,倒在其次,能被他人记挂着这份恩情,总归是件令人愉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