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逡的家住得有些偏,占地虽然不小,可周围没什么邻居。
这一片几乎都是有钱人家的后花园,像王府便有处别院在此,平时住的人极少,是以黄逡出门后遇袭,根本没人听到动静。
现场的血迹分布很广,地上、墙头上都有不少,足见当时黄逡与凶手发生过打斗。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李闻溪站在血迹凌乱的现场中,有些疑惑,黄逡晕过去之后,已经失去了自卫之力,凶手只需要再砍两刀,就能让他当场毙命,但是凶手却没有这么做,而是停了手。
是有什么原因打断了他,还是凶手的本意就不是杀人?那砍人重伤是为了什么?好玩吗?
快到傍晚时分,黄逡终于睁开了眼睛,恢复神智,面对林泳思的询问,他推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为何有人要袭击他,不知道那人长的什么样。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李闻溪撇撇嘴,自己差点小命不保,居然还对来帮自己的同事这个态度。黄逡在府署混到今天这个地步,谁都不太待见他,绝对是自己的问题!
既如此,他们又何必多事呢?反正人家也不领情。
林泳思不痛不痒地安慰了他几句,十分痛快地准了假,二人便告辞离开了。
“大人,属下问句不该问的,黄逡背后的主子是谁?他在府署是眼线还是旁的什么身份?”李闻溪实在是太好奇了。
林泳思停下脚步,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刚说过,不要有太旺盛的好奇心,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他倒没有真的生气:“我真的不知道。只有一个不知真假的猜测。”他摸不着黄逡的底,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黄逡背后的人,能量比林家还要大。
在淮安城里,能量比林家还要大的人,答案呼之欲出。
李闻溪轻声说了一个纪字,林泳思点了点头:“至于是家中哪一位,我却猜不透了。”
最让他不理解的是,如果黄逡真是来当眼线的,为何与谁都合不来,表现得那么孤高冷傲,他不更应该努力融入同僚的圈子,成为一个万金油似的人物,哪哪都吃得开,才好打探消息吗?
反正纪家人也都不太正常,再有个不太正常的下属,也不算稀奇。
两人走在回府署的路上,衙役们都忙着搜捕凶手去了,抓不抓得住人不重要,面子情该干的得干。
路过上次解图升殒命的茶馆,李闻溪提议歇歇脚,喝口茶时,林泳思虽觉有些意外,但还是抬脚上楼了。
店小二显然还记得他们俩,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连忙热情如火地领着他们到包间就座,忙不迭地报了掌柜的。
掌柜的怒斥:“怕什么,来者是客,你就好生伺候着,人又不是你杀的,心里没鬼,你怕人来查干嘛?”
小二哥挨了顿骂,老老实实上茶去了。
林泳思让小二下去,自己亲自斟了茶:“有什么想说的,说吧。”
李闻溪也不客气,她压低了嗓子:“大人,陆小姐之死,您当真一点也不恨?”
之前林泳思定下婚事后的喜悦模样,李闻溪可是看在眼里的,他当真对这门亲事有期待有盼望,可这一切,都被某个自私自利的人给破坏了。
陆晏青何其无辜,林泳思何其无辜。
林泳思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滚烫的茶水滴在手上,他紧紧地握住杯子,随即轻抿一口,神色平静得仿佛李闻溪问的是今日天气如何:“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事情已然发生,无法更改。”
李闻溪盯着林泳思,他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下,到底藏着多少无奈:“难道真是纪家那位做的?”
林泳思放下茶杯,目光望向窗外,眼神有些复杂:“她身为王府小姐,行为受到很大限制,所以很多事,都得别人帮她做。她在城外有个庄子,养着不少的死士。我曾经派暗卫去探过。”
这群死士之中,便有几人,身形长相,都与陆晏青遇害时出现的那伙人高度吻合。
他还需要别的证据来证明纪羡鱼是幕后黑手吗?根本没必要,哪怕有再多证据,他也不可能冲到王府,求王爷替他主持公道。
疏不间亲,人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父女,而且纪羡鱼还有很大的用处,相比之下,区区一个林家嫡幼子的未婚妻根本不够看。
林泳思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神色间多了几分落寞:“就算知道是她,又能怎样?纪家是主,林家是奴,与纪家正面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道理,林泳思很早以前就懂了。
李闻溪心中大骂纪羡鱼不是东西,但很快又意识到,她的所有谋划,都没能达到最终目的。在纪无涯眼里,纪羡鱼嫁给崇王世子,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这样的主子,值得吗?”她喃喃出声。
林泳思猛地回头,目光直直地看着她,像以前从来不认识她一样。
“你在说什么?”他极为震惊。
李闻溪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刚才无意识地把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我、我,我什么也没说。”靠!就算再讨厌纪家,也不能当着林泳思的面说实话啊!
古人可是十分注重忠心的,自己这般因着个人得失,便质疑主子,可以算得上大逆不道了!
林泳思目光灼灼,似要将她看穿,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有些话,说出口便是大不敬,哪怕心中有所想,也不该如此直白。”
李闻溪脸颊滚烫,心中懊悔不已,自己怎就如此口无遮拦,这要是被有心人听去,怕是会惹来大麻烦。
她低着头,不敢直视林泳思的眼睛,小声道:“大人,是属下失言了,属下知错。”
林泳思轻叹一声,语气缓和了几分:“罢了,你心直口快,我亦知晓。只是这世道,人心复杂,有些事,只能藏在心底。”
李闻溪忙不迭点头:“大人放心,属下日后定会谨言慎行。”
林泳思微微颔首:“你先走吧。”他看向窗边,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不再说话。
李闻溪听话地离开了。
林泳思在二楼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暗了暗。
君为臣纲,君不正,则臣投他国!
林家,还有机会回头吗?在发现了中山王并非明主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