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带着潮湿的嗓音,依旧柔软得如同落羽,却重得让她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帝隐几人眼睫猛地一颤,所有视线,猝然落定在江献晚面上。
曜灵始终不曾看他们,只固执的望着江献晚,又轻轻重复了一遍。
“姐姐要我们,还是,他们。”
他眸光归于沉静,指尖缓缓抬起,指向树下容色皆滟绝的五个男人。
每个字轻而缓,又都像是在薄冰上行走。
再问。
“姐姐要他们,还是,我和休寅。”
他从未有过咄咄逼人,更不会对江献晚有半分逼迫。
此刻这般平静的追问,是第一次肆纵,分明也是最后一次。
江献晚听得出那轻柔之下的决绝,和已经自己踩进尘埃,毫无胜算的颤抖。
她睫毛轻颤,望进那双一如从前,再柔软不过的眸子。
双生子除了在追逐她身后这件事上,从未有过这般像是跋扈的执拗。
休寅亦在看着她。
分明颀长的身姿,此刻在那透明的光线下有些单薄。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时,盛着与曜灵如出一辙的苍白空惘。
又含着庆幸。
庆幸自己可以亲眼见到她无恙站在他们面前。
亦是……执拗到近乎破碎的决绝。
要他们。
还是他们。
没有转圜,不容回避。
风回雪倏尔屏息,身侧,非翎几人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几乎要坠入深渊巨口。
这一刻,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风静止在树梢,雨悬停在半空,连晨曦都凝固成冰冷的琥珀。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在江献晚苍白的唇上。
在等一个注定要撕裂什么的答案。
要他们。
还是他们。
这七个字像是淬毒的匕首,猝不及防,猛然悬在每个人的心尖之上。
曜灵和休寅忽然笑了笑,笑自己一次次固执的追赶在姐姐身后,笑这五个男人可以轻易的在她心中占据一个位置。
笑那如穿心剧毒的一幕幕。
既然如此……为何要让他们醒来。
亲眼看到,这些。
江献晚背对帝隐五人,他们无法看到她眼底的神色。
只听。
在第三遍询问方落下时,江献晚直直的望进那对双生子的眸中,耳畔便传来极轻而清晰的回应。
字字分明。
重重敲击。
“你们。”
“我要……你们。”
花不休他们蓦然怔住,手里还攥着青色的玉签,不知该露出怎样的反应。
茫然、失望、不可置信,所有情绪都凝固在脸上,最终化作唇边一抹自嘲的弧度。
他们看着那双纤细白嫩的手,颤抖着,义无反顾的轻轻探出。
贴心入骨般,灵力外泄,烘干了自己的衣裳。
看着双生子眼泪再次如决堤一般,跌跌撞撞扑到江献晚身上,失声哭了出来。
而江献晚……宛如终于环抱住了她生命中最宝贵的玉器。
嗓音沙哑,轻轻重复。
“我要你们……”
“一直都是。”
那般珍重,如获至宝。
那般决绝,弃他们如敝履。
望着这无比刺眼的一幕,帝隐他们觉得有些好笑。
笑自己不自量力。
笑以为自己可以和剩下两个,在她心中一决高下。
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岂止压他们三头,简直将他们轻而易举踩进尘埃里。
只轻飘飘的一句。
毫无还手之力。
可笑。
可笑他们不久前还在大吃飞醋,认为往后漫长的岁月,生命中的每时每刻,都会是与江献晚一起度过。
如今自双生子出现,她连一个眼神都未曾分给他们,便丝毫没有犹豫的将他们舍弃,只要那对双生子。
这个陡然狠狠冲进他们脑中的变故,让他们意识有些昏沉,始料未及,陷入一种割裂的深渊。
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不久前还都是好好的,转眼就因两个凭空出现的少年,被她舍弃。
他们僵硬而狼狈的转过铅重一般的躯壳,好笑、裂痛到要把自个气哭。
然而,就在刚迈出一步时,身后传来清润的声音,短暂地牵住了他们的脚步。
那墨色衣裳的少年哭声微顿,竭力忍着呜咽,湿漉漉的嗓音带着些许不自然。
“我名……休寅,这位是我兄长,曜灵。”
那雪色衣袍的少年,不成声的泣音亦是与他一样。
“方才……失礼了。”
哭了这么久,总能猜出一些。
即便不知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又历经多少岁月。
可他和休寅如今能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姐姐不知吃了多少苦,才将他们的神魂拼凑完整,为他们争得一线生机。
又等了多少岁月。
他们是无法接受在醒来的那一刻,姐姐身边突然会多出这般多的男人。
还与旁人……有了血脉。
可纵是心中万般刺痛,不愿相信,在被那双手握进一个温柔的世界,他们依旧不愿、不舍,伤她的心。
也明白姐姐心中,真的有他们。
更无法将自己从姐姐的世界剥离。
他们是自私,却也能看出那五个男人对她的情谊。
否则,姐姐不会心甘情愿,坠着五枚铃铛花。
姐姐亲口说出要他们,对他们来说,已是满足。
至于其他,他们会……接受的。
只是,还是忍不住……想哭。
花不休五个:“……!”
江献晚:“……”
这个结果,在她意料之中。
双生子很乖,忍着疼,也绝不会让她有半分为难。
可她还是感到一阵无法自谅的狼狈。
明知是这个结局,方才还是伤了狐狸他们的心,算计般,也伤了双生子的心。
但她不得不答。
更不敢敷衍。
她说出的每个字,都可能杀了曜灵和休寅。
她等了他们太久。
哪怕是诓,是骗,惹狐狸他们失望置气,她也不敢在双生子神魂不稳的情况下,再刺激他们。
倘若双生子真的要她做出一个选择。
江献晚不知道……
不知道若真的那样,她是否也会……
她眨了眨潮湿的睫毛,稳稳环紧双生子的腰身,心底是万般庆幸,亦是无尽愧疚。
曜灵和休寅因神魂剧烈动荡,几乎再次昏睡,下颌搭在她肩头,勉强支撑。
虽强止下哭声主动及时留下花不休他们的脚步,却压不住心头横冲直撞的撕扯,泪珠再次不受控制的一滴滴滚落。
江献晚心急如焚,轻声安抚,愣是没敢扭头哄一句狐狸他们。
花不休五人深吸一口气,半晌,齐齐转身,回以礼貌的颔首。
随即,眼风重重刮过轻牵起双生子、步向山洞的江献晚,猛地又是一个齐刷刷转身,带着满身几乎凝成实质性的……怨气,跑了。
好你个江献晚!
竟敢舍弃他们!!!
这事儿,没完!!!
没完!!!
江献晚:“……”
幸好。
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