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故意露出十分挣扎,极其慎重的神色。
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下敲击着温润的玉石池壁,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轻响。
“唉......”半晌,李世民突然重重叹息,语气充满了商贾的谨慎,敬畏和无奈道,“承蒙赵老板如此看重,句句说在秦某心坎上,秦某…实在惶恐又惭愧,老夫家中确实世代经营些绸缎,药材。”
“在关中和江南有几处田庄,铺面。”
“也算是薄有资产,勉强算个殷实门户吧。”
“至于东宫…”他连连摇头,脸上露出敬畏交加的神色,苦笑中带着自嘲,“那是九霄云上的真龙所在,储君之地!”
“煌煌天威,深似海!”
“我等草芥商贾,身份微贱,犹如蚍蜉望青天,云泥之别啊!”
“哪里敢存半分高攀之心?”李世民在这儿说着,那边长孙无忌嘴角都在疯狂抽搐了。
“也就是在坊间听听传闻,当个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可李世民不管这些,还刻意将自己贬低到尘埃里,姿态放得极低,想看看赵牧如何接招,是否还有更惊人的底牌或说辞。
“绸缎药材?”赵牧闻言眉毛一挑,仿佛听到了极好的消息,笑容更加热情真挚,眼中精光闪烁道:“哎呀呀,这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根基营生!”
“不仅稳当,还体面,更是关乎万民冷暖!”
“尤其是药材!”说着,他身体又往前倾了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强烈的暗示和巨大的利益诱惑说道:“秦老爷想必也知道,如今北疆战事未歇,突厥狼子野心不死,时有犯边!”
“前线将士浴血奋战,枕戈待旦。”
“那金疮药,止血散,风寒散,退热丸…”
“哪一样不是急需的救命之物?”
“据说这每日消耗如流水!”
“还有后方,百万军民,头疼脑热,跌打损伤,妇人生产,孩童病痛…哪一天离得了药材?”
“这需求,简直是汪洋大海!”
“秦老爷若能有稳定,量大,质优的上等货源,特别是那些军中急需的紧俏药材,打通北疆军需的关节…那利润…啧啧,”赵牧咂咂嘴,仿佛一个贪婪的奸商般,眼神灼热的说道,“说是一本万利,点石成金,毫不为过,足以让秦氏一族,富甲天下,荫庇子孙!”
见李世民似乎被巨大前景所震动,眼中精光更盛。
赵牧继续描绘那诱人至极的蓝图,句句都精准地戳在李世民最关心也最头疼的点上.....
北疆战事的后勤保障!
新政推行的钱粮支撑!
“至于东宫那条大船嘛…”赵牧的语气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仿佛在指点一条通天捷径,“高不高攀,看怎么说,更要看时机!”“毕竟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咱们这位太子爷,可不再是当年深宫里只读圣贤书的储君了。”
“朔州城外一场酣畅淋漓,震动朝野的大捷!”
“可不仅打出了赫赫军威!”
“更实实在在握住了数十万边军的军心!”
“如今又锐意革新,推行新政,革除积弊。”
“也正是求贤若渴,广纳贤才之际!”
“所以定然尤其需要像秦老爷这样根基深厚,人脉通达,实力雄厚的豪商巨贾鼎力相助!”
“秦老爷.......您可以好好想想。”赵牧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激昂:“前线数十万将士的冬衣,粮秣,药材器械,每日所需如山如海;后方推行新政,安抚流民,兴修水利,整饬吏治,哪一样离得了金山银海的支撑,离得了四通八达,如臂使指的商路?离得开像您这样能通八方,稳如磐石,能让物资如江河奔流般畅行无阻的大商路,大财神?”
赵牧这看似是在替太子招商引资,描绘一个拥有强大财力物力支持的辉煌未来,但其中深意却分明更是在为太子构建一个稳固的后方保障体系!
顺便再从侧面,向这位明显装作豪商巨贾的朝中大人物,展示如今东宫那滔天的势力,好诱惑眼前这位秦老爷押上重注,登上东宫这艘即将起航的巨舰!
还真别说,李世民听到这儿,仔细一想眼下的东宫......
好像还真如这赵牧小子所说那般无二!
于是,不免也露出一丝异样的神态。
赵牧一瞧,还以为是这两位意动了,于是干脆直接明晃晃的劝说了起来......
“若秦老爷真有此雄心壮志.....”赵牧见李世民“意动”之色更浓,呼吸似乎都急促了几分,便立刻趁热打铁,抛出了极具分量的诱饵,语气中更带着一种舍我其谁的自信道,“我赵牧在长安城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里也扑腾了几年,三教九流,上至王公贵胄府邸的门路,下至市井走卒,江湖草莽的消息,多少也认识几个,攒下几分薄面。”
“或许…可以试着帮您在太子爷面前递个话?”
“别的不敢说,牵个线,搭座桥什么的,不敢说十拿九稳。”
“但多条路,多座桥,总比干站在岸边,眼巴巴看着别人扬帆起航,独占鳌头强,秦老爷,您说是不是?”赵牧眼神无比真诚的望着李世民,仿佛真是在为这位“秦老爷”的泼天富贵和家族前程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一般......
可他这份热忱,却使得李世民心中五味杂陈。
如同打翻了调料铺子,酸甜苦辣咸一齐涌上心头。
欣赏赵牧的胆识,眼光与翻云覆雨的手段,警惕他深不可测的能力与心机,又为他对自家太子如此尽心尽力地招兵买马,筹措钱粮而感到一种极其复杂的荒诞与…
一丝难以言喻的欣慰?
朕若是能将此子,从承乾手中要来...…
可这念头刚起,李世民又赶紧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
如今赵牧能尽心辅佐承乾,便已经很不错了!
可就算如此,他也不愿去东宫为官,还执意躲在这平康坊天上人间之中,显然是个不愿接受官场拘束的潇洒性子。
要知道,朝中的规矩可比东宫还要森严,论资排辈不说,还互相倾轧,若朕执意招揽此子入官场,恐怕会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