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慈宁宫暖阁里,鎏金兽首香炉飘着沉水香,十二盏羊角灯将朱漆梁柱照得透亮,皇太后端坐在凤首金交椅上,鬓边东珠随笑意轻颤。
寿宴已近中巡,陈贵妃着一袭茜色翟衣起身,金丝绣就的九只鸾鸟随着她旋身扬起,珠翠叮当撞出细碎的响——她要献那支“九鸾舞”。
苏映瑶倚在墨羽寒身侧,目光扫过陈贵妃鬓间那朵红珊瑚步摇。
前世皇后寿辰,陈贵妃也是戴着这物件,在她的参汤里下了安神散,害她在帝王面前说错话被罚跪。
今日她袖中还藏着赵侍卫方才塞来的纸条:“陈贵妃房里新制了曼陀罗粉,当心酒盏。”
殿中乐声渐起,陈贵妃广袖翻飞如鸾鸟振翅。
她眼尾扫过主位上的皇太后,又飞快掠过苏映瑶的位置——那杯掺了迷药的桃花酿该起作用了,等苏映瑶当众出丑,皇后旧部的人心便该重新聚拢到她这儿。
李常在攥着帕子的手青筋直跳,她瞥见陈贵妃的贴身宫女小桃端着酒壶往苏映瑶席前走,袖口露出半截靛蓝丝绦——那是皇后宫里的绣工。
前世皇后便爱用这种染了蓝草汁的绦子系密信,今生她再不敢装聋作哑。
她猛地站起来,茶盏碰翻在案上,“啪”的脆响惊得满座转头。
“李妹妹这是?”皇太后放下茶盏,眉峰微挑。
李常在膝盖发软,却咬着牙福身:“回太后,方才见小桃姐姐的酒壶漏了,怕是要污了苏妹妹的席面。”她余光瞥见赵侍卫正立在廊下值勤,拼命朝他使眼色。
赵侍卫脚尖一点跃上廊柱,青衫掠过雕花木窗时已闪进殿内。
他单手托住小桃的手腕,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短刀挑开酒壶塞子,凑近嗅了嗅,瞳孔骤缩——是曼陀罗粉,混着桃花香,常人根本闻不出来。
“大胆!”陈贵妃的舞没跳完便被打断,指尖掐进掌心,“赵侍卫这是要行刺?”
“行刺?”赵侍卫扯出腰间摄政王府令牌甩在案上,令牌坠着的玄色流苏扫过小桃的手背,“陈贵妃的宫女往摄政王妃酒里下迷药,才是行刺。”
满座哗然。
苏映瑶垂眸抿茶,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她早从李常在碰翻茶盏的刹那便察觉异样,此刻见赵侍卫朝她微微颔首,指节在案下轻轻叩了两下——是“安全”的暗号。
她端起那杯被调换过的酒盏,起身走向陈贵妃,唇角扬起三分笑:“贵妃娘娘这九鸾舞当真是妙极,映瑶敬娘娘一杯。”
陈贵妃望着递到面前的酒盏,喉头滚了滚。
她原以为苏映瑶会喝得人事不省,此刻却要她喝?
可满殿目光都聚在这儿,她若不接便是失礼。
她咬咬牙接过,仰头饮尽,刚说了句“苏妹妹客气”,眼前便突然发黑,“砰”地栽倒在地。
“传太医!”皇太后拍着扶手直喘气,“这是怎么回事?”
墨羽寒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青瓷与檀木相撞发出清响。
他扫了眼地上的陈贵妃,对身侧暗卫道:“去她宫中搜。”不过半刻,暗卫捧着个描金匣子回来,匣中整整齐齐码着几封帛书,最上面一封赫然盖着北狄狼头印。
苏映瑶接过帛书,指尖划过狼头印的凹痕。
她抬眼望向主位,声音清泠如泉:“此乃皇后旧部余孽,竟敢妄图复辟。”
皇太后的手重重拍在扶手上,东珠坠子撞得鬓角生疼:“反了!贬入浣衣局,永不得翻身!”满座嫔妃噤若寒蝉,连端茶的宫女都屏住了呼吸。
宴散后,萧煜站在慈宁宫偏殿门口,望着苏映瑶的背影欲言又止。
直到众人散尽,他才低声道:“朕……从未想过她会走到这一步。”
苏映瑶停住脚步,侧过脸来,眉眼在烛火下忽明忽暗:“陛下该想想,你自己走到了哪一步。”
萧煜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衣袖,却见她轻轻侧过身,那抹月白裙角便像一片云,从他指缝间飘走了。
回摄政王府的马车里,苏映瑶靠在软枕上,忽觉一阵眩晕。
她扶住车壁的手微微发抖,墨羽寒立刻攥住她的腕:“怎么了?”
“许是累着了。”她勉强笑了笑,额角却渗出细汗。
林御医被连夜请进府,搭脉的手突然顿住,抬头时眼尾都带着笑:“恭喜王爷,王妃有孕了。”
墨羽寒的喉结动了动,指腹轻轻抚过苏映瑶的手背,声音发颤:“这一世,我会护你们周全。”
苏映瑶望着他泛红的眼尾,忽然想起前世寒夜里自己缩在景阳宫,连个送热汤的人都没有。
如今掌心被他攥得暖乎乎的,她低笑一声:“那王爷明日便去库房挑些好阿胶,我瞧着林御医开的安胎方子里要用。”
墨羽寒应得利落,转身时却差点撞翻案上的烛台。
他命人将暖炉往苏映瑶手边又挪了挪,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院外传来下人的低语:“快去库房挑最好的阿胶,王爷说要亲自看着熬安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