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队返回石老山,整个山寨都轰动。
李黑风领着山寨里所有的小头目,早早地就等在了寨门口。当他们瞅见许青山那熟悉的身影,还有那一支瞧着就不好惹的钱家商队时,一个个都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许青山没多耽搁,他先是让李黑风,把那处早就选好的,后山最是僻静也守卫最是森严的独立院落,给彻底清扫出来。
他又把怪医请到跟前。
那怪医背着手,在那院子里头来来回回地转悠了好几圈,一双小眼睛,四下里地瞟,一会儿摸摸墙,一会儿又捻起一把土,放到鼻子底下闻闻。
他最后,才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张画得七扭八歪的图纸,扔给许青山。
“照着这个,给老夫再起三间屋。一间,要石砌的,墙要厚,地要干,专门用来存放那些个见不得光的药材。一间,要通风好,窗户多,用来晾晒炮制。还有一间,得给老夫弄个专门的炼药炉子,底下要留三个灶眼,文火、武火、阴火,都得分开。”
许青山接过来,瞅了一眼,便晓得这老头,是个真懂行的。他当即便让李黑风,挑最好的工匠,用最好的料,即刻动工。
不出五日,一间崭新的药室,便已然落成。
怪医正式开始了他那神神秘秘的炼药活计。
他把那株赤血龙参,用一根细细的银线吊着,悬在一口装满了晨间露水的大瓦缸上头,不让它沾水,只让它受那水汽的滋润,他说这叫醒药。
他又开出一张单子,上头写着十几味瞧着就古怪的寒性草药,让苏玉瑶领着几个心细的妇人,去山里头,一样一样地采回来。
许青山和苏玉瑶,便成了他身边的下手。
药室里,那股子混杂的药味能把人熏个跟头,门窗都得敞着。
怪医没理会旁人,他捻起一株叶片上还带着白霜的绿草,扔进石臼。他拿眼角瞥了苏玉瑶一下。
“玄冰草。捣烂,捣成泥。要是让老夫我从里头捻出半点渣子,你这双手,往后就别再碰药材。”
苏玉瑶不敢怠慢,她拿起那根温润的玉杵,一下一下,捣得认真。那草药的寒气,透着石臼,让她那双素白的手,都有些微微发红。
她停下手,轻轻哈了口气,想暖暖手指。
怪医那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嘴里却哼了一声。
“怎么,这点寒气就受不住?娇气。当老夫我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磨蹭?”
许青山正蹲在炉子前,专心致志地控制着火候。他听见这话,回头瞅见苏玉瑶那有些发白的手指和那副委屈的小模样,便站起身。
“先生,这玄冰草药性阴寒,玉瑶一个女子,体质偏弱,长时日接触,怕是会伤了身子。不如,这活计我来。”
怪医这才斜了他一眼,又瞅了瞅他那身板,没好气地骂。
“你?你那手劲,跟那熊瞎子似的,一杵子下去,能把这玉臼都给捣碎!滚回去看你的火!”
他骂完,却还是从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瓶子里,倒出两颗黑乎乎的药丸,扔给苏玉瑶。
“吃了。老夫我这儿,不养闲人,更不养病人。”
苏玉瑶接过药丸,对着许青山,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药丸下肚,一股暖意便从腹中升起,驱散了那股子寒气,手上也有了力气。
就在这时,一旁那口小铜锅里,正熬着的药汤,冷不丁地咕嘟一声,颜色从墨绿,瞬间就变成了带着点不祥的紫黑色,一股子酸臭味也跟着冒了出来。
苏玉瑶低呼一声,有些紧张。
怪医却没半分慌乱,他冷哼一声,骂了句废物,也顾不上许青山是不是听他的话,身形一晃就到了炉前。他也不晓得从哪摸出来一把盐巴似的白色粉末,捻起一小撮,手指头一弹,那粉末便精准地落入锅中。
那锅原本还在剧烈翻腾的药汁,竟是奇迹般的,瞬间就平息下来,颜色也重新变得清澈。
怪医长出了一口气,又狠狠地瞪了许青山一眼,那眼神,跟刀子似的。
许青山和苏玉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瞅见了后怕,对这老头的本事,也愈发敬畏。
就在药室里头,整日药香不断的时候。
山寨另一头的工坊里,秦若雪和林晚照,也忙得脚不沾地。
那架由许青山亲自盯着造出来的改良织布机,总算是被几个老师傅给彻底弄明白了。
这日,秦若雪和林晚照,两人合力抱着一匹新织出来的棉布,兴冲冲地就来寻许青山。
许青山刚从药室里出来,浑身都带着股子药味,正坐在院子里喝水。
秦若雪把那匹布,在他面前,哗啦一下就展开。
那布,在日光底下,白得晃眼,上头没一个结,也没一个线头,摸在手里,又软又厚实。
“青山,你瞅瞅!”
秦若雪那张精明的脸上,全是压不住的喜悦,“这布,比那青石镇里,钱家卖的最好的江南湖绸,也差不了多少!就这么一匹,拿到外头去,少说也能卖个二两银子!咱们那百亩棉田,一年下来,可就是座挖不完的金山!”
许青山也伸手,摸了摸那布,心里头也是感慨。
林晚照没说话,她只是走到秦若雪身边,从那匹布上,捻起一根细细的线头。
“秦姐姐,这匹布,是好看,也金贵。”
她开口,声音清清淡淡的,“可你算过没有,就这么一匹布,用了咱们多少线?又是多少妇人,几天的功夫纺出来的?”
秦若雪一愣,想了想。
“也就七八个手最巧的,在纺车那边,忙活了差不多三天吧。”
“是啊。”
林晚照点了点头。她指了指工坊外头,那堆起老高,雪白雪白的原棉。
“七八个好手,三天,纺出来的线,才够这织机织上一天。咱们的棉田,产出的棉,够上百台织机用。可咱们的人手,跟不上。”
秦若雪脸上的笑,慢慢就收。她是个精细人,平日里管着整个山寨的账目。
她从袖子里摸出个小算盘,坐到一旁,那算盘珠子在她手底下,噼里啪啦地响了一阵。
很快,她便停了手。
她瞅着那算盘上的数,长长地叹了口气,那股子火热劲儿,算是彻底没了。
“你说的对。这账,对不上。前头要是堵住,后头这金山,就是个瞧着好看的空架子。”
许青山听完她们的对话,也皱起了眉头。
他瞅着那匹光洁的棉布,又瞅了瞅工坊里那几十架嗡嗡作响的纺车,心里头,那股子烦闷,越烧越旺。
他晓得,林晚照点出了最要紧的症结。这纺织,是门精细活,更是一条长长的链条,一环扣着一环。
光靠人多,是没用的。
他索性扔了手里的布头,走出工坊,一个人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秦若雪和林晚照也没去打扰他,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们晓得,这位一家之主,又在琢磨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