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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了格瑞身边无法触碰的悬浮投影,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

>他看我赖床背单词喂流浪猫,看我对着空气喊他的名字。

>“格瑞,要是你在就好了……”我总在数学题前叹息。

>他默默记下我所有喜好,在我被嘲笑时握紧烈斩。

>直到我发高烧无意识呢喃:“格瑞别去危险的地方……”

>他对着虚影伸手,宇宙终于裂开一道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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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坚硬、带着硝烟与铁锈混合的独特气味——这是格瑞在凹凸大赛临时据点醒来时,鼻腔里惯常接收到的第一缕信息。狭小的空间,金属墙壁映着窗外那颗巨大紫月的幽光,勾勒出他利落的身影轮廓。他习惯性地坐起身,目光扫过空荡冰冷的房间,确认安全,准备迎接又一个在刀尖上行走的日子。

然而,今天,这片死寂的冰冷被硬生生撕裂了。

就在他简陋的金属床铺对面,那片本该空无一物的冰冷空气里,悬浮着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影像?

那是一个少女的身影,朦胧、半透明,像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却又清晰得纤毫毕现。她侧躺着,蜷缩在……一团柔软的、印着粉色猫咪图案的被褥里?这画面与格瑞身处的金属、硝烟环境格格不入到荒谬的地步。她有着浓密如海藻般的黑色长发,此刻散乱地铺在枕头上,几缕发丝黏在睡得红扑扑的脸颊上。她的眼睛紧紧闭着,长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小的扇形阴影。被子只盖到肩头,露出同样印着猫咪图案的、看起来极其柔软的棉质睡衣。她似乎睡得很沉,呼吸均匀悠长,在格瑞绝对安静的房间里,他甚至能“听”到那细微的、带着暖意的呼吸声,仿佛某种虚幻的回响直接作用于他的意识。

格瑞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烈斩无声无息地滑入手中,冰冷的刀柄触感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他的紫瞳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那个虚幻的投影,大脑以超越光速的效率运转:幻术?大赛方新的监控手段?某种精神攻击的前兆?还是……针对他“诅咒之子”身份的秘密武器?他屏住呼吸,调动起全部元力感知,像一张无形的网,无声无息地笼罩过去,试图探测任何一丝能量波动、一丝精神链接的痕迹。

结果却如同石沉大海。

那投影周围干干净净,没有元力残留,没有精神干涉的波纹,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间扭曲。它就那样悬浮着,像一个被强行嵌入现实的异次元碎片,不合逻辑地存在着。格瑞的眉头锁紧,冰冷的警惕如同实质的铠甲覆盖全身。未知,意味着危险。这诡异的投影,是敌是友?目的何在?他维持着战斗姿态,时间在紧绷的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少女依旧睡得香甜,对另一个维度里那双充满戒备的紫色眼眸毫无察觉。

直到一声含糊、软糯,带着浓浓睡意的嘟囔,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据点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嗯……好困呐……” 投影中的少女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蓬松的猫咪枕头里蹭了蹭,声音像裹了蜜糖的,“6.01……呜……不行不行,不能再赖床了……” 她挣扎着,艰难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黑色长发滑落肩头,“赶紧起来洗漱!!”

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趿拉着毛绒拖鞋,身影晃动了一下,从格瑞的视野里“走”开了。仿佛她真的存在于某个平行的房间里,此刻正走向她的盥洗室。投影区域的景象也随之模糊、晃动,像是信号不良的旧电视屏幕。

格瑞握着烈斩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那声音……真实得可怕,带着清晨特有的慵懒和细微的鼻音。不是精神攻击的幻听,不是机械的模拟。它直接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清晰地敲打在他的耳膜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生命气息。他缓缓地、极其谨慎地垂下手中的烈斩,但全身的警戒并未松懈分毫。紫眸中的锐利探究并未退去,只是那层纯粹的杀意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困惑所取代。他向前挪了一步,无声无息,目光紧紧追随着那片光影晃动的区域。这到底是什么?她的存在,对他,对这个大赛,意味着什么?未知的谜团,此刻裹上了一层柔软却更令人不安的外衣。

***

少女的存在,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奇异窗口,每天准时在格瑞冰冷单调的世界里开启,又在他复杂的思绪中悄然关闭。他像一个沉默的影子,被迫成为了她日常生活的唯一窥视者。

清晨的“战争”总是雷打不动。她与被子搏斗的嘟囔声,冲进盥洗室时拖鞋啪嗒啪嗒的急促声响,构成了格瑞新一天开始的奇特背景音。她会在镜子前一边手忙脚乱地梳头,一边对着空气哀叹:“今天周二,数学晚自习唉……最讨厌数学了!我明明很认真的去学了,还学不会……” 那语气里的挫败感真实得几乎能触摸到。这时,格瑞会看到她微微鼓起脸颊,黑色眼眸里盛满了沮丧,像蒙上了一层薄雾。

而每当这时,一句更轻、带着点羞怯气息的低语总会紧随其后,像羽毛轻轻搔过格瑞的心尖:“要是要是格瑞在就好了……” 她的脸颊会泛起淡淡的粉红,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垂落的发梢,“他在的话……Σ(|||▽||| )哎呀,不行不行,心跳的好快,不能再想了!” 她会猛地甩甩头,仿佛要把那个让她脸红心跳的名字甩出去,然后深吸一口气,抓起书包冲出门去。

投影的场景也随之切换,映照出她称之为“临河三中”的陌生世界。格瑞看到她坐在明亮的教室里,阳光透过窗户在她乌黑的发顶跳跃。她会对着摊开的课本愁眉苦脸,尤其是数学课,那些在格瑞看来如同孩童游戏的符号和公式,却让她咬紧了笔头,小巧的鼻尖都皱了起来。

“数学题好难啊,要是格瑞在的话……” 她托着腮,眼神放空,声音轻得像叹息,“算了吧?说到底也只是我的幻想(╥w╥`)。”

这句话像一根细小的刺,不经意间扎进了格瑞习惯性封闭的心防。他站在据点冰冷的阴影里,看着光影中她落寞的侧脸,握紧烈斩的手几不可察地松了又紧。幻想?对她而言,他只是一个存在于臆想中的符号吗?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悄然弥漫开来。

课间的她会展现出另一面。他会看到她脚步轻快地跑向教学楼后某个僻静的角落,从口袋里宝贝似的掏出一小袋东西,声音刻意放得又轻又柔:“好可怜的小猫咪,刚好身上带了猫条……咪咪,快来姐姐这里……” 几只毛色混杂的小猫会从灌木丛里钻出来,亲昵地蹭着她的裤腿。她蹲在那里,黑发垂落,脸上是毫无防备的、纯粹温暖的笑意,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猫咪的背脊。格瑞的目光会不自觉地在她柔和的神情上停留片刻,那些紧绷的线条似乎也在无声中松弛了一丝。

傍晚,“我回来啦,今天也超级累的……” 伴随着这声拖长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宣告,她的投影会出现在一个堆满毛绒玩具和书籍的小房间里。一只圆滚滚的蓝猫会立刻迎上来,绕着她的脚踝打转,发出响亮的叫声。“摩卡(我养的蓝猫公的),你怎么总叫,累了吗?还是饿了?” 她会弯腰抱起那只叫摩卡的猫,脸颊蹭着它厚实的皮毛,一天的疲惫仿佛都在那温顺的咕噜声里溶解了。

而夜晚,当喧嚣沉寂,她独自伏案时,那些不经意流露的低语,才真正开始在格瑞心湖深处投下无法忽视的涟漪。

灯光下,她咬着笔杆,对着摊开的英语书唉声叹气:“又是自习课,为什么总是背不会英语单词啊?” 焦躁地抓了抓头发,随即又像给自己打气般握紧小拳头,“没关系,没关系!把英语单词看作……看作解开守望星真相必不可少的古语!” 她用力点点头,眼睛亮了起来,仿佛真的找到了某种强大的动力,“好!现在就来背20个!!!”

“守望星……”

格瑞的呼吸在那一刻几乎停滞。冰冷的血液似乎瞬间冲向了四肢百骸,又猛地冻结。他猛地从倚靠的墙边站直身体,紫瞳在昏暗的光线下骤然收缩,锐利如寒刃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光影中毫无所觉的少女身上。这两个字,像禁忌的咒语,从他深埋的、沾满血与灰烬的记忆坟墓中被硬生生掘出。她怎么会知道守望星?这绝不是巧合!这诡异的投影,难道真的与那些被埋葬的过去有关?是陷阱?是追猎者新的诱饵?

一股强烈的冲动攫住了他——质问,探究,甚至……毁灭这个知晓秘密的源头。烈斩似乎感应到主人翻腾的杀意与混乱,刀锋处凝结的寒气让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

然而,就在他凝聚元力的刹那,投影中的少女结束了背诵,合上了书本。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着哈欠走向房间另一侧,嘴里嘟囔着:“11点多了,好晚了,洗个澡,赶紧睡觉啦……”

杀意如同撞上无形堤坝的潮水,硬生生被遏制。格瑞站在那里,像一尊骤然冷却的雕塑,只有紧握烈斩、指节发白的手泄露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她毫无防备地走向浴室,身影在光影中晃动、模糊。那个名字,那个星球,从她口中说出时,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与沉重历史毫不相称的轻快。她显然不知道这两个字背后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它们对听到的人意味着什么。

“晚安,格瑞。”

临睡前,她总会对着空气轻轻道出这一句。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飘落在格瑞紧绷的心弦上,却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将那翻腾的杀意和混乱的猜疑一点点抚平。她蜷缩进被子里,只露出半张恬静的睡颜。

格瑞依旧伫立在冰冷的阴影里,紫眸深处风暴渐息,只余下深不见底的幽邃和挥之不去的困惑。守望星的谜团并未解开,反而因为这奇特的联系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而那句每晚如约而至的“晚安”,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与这个谜团般的少女,绑得更紧。

***

格瑞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矛盾漩涡。理智的警钟从未停止轰鸣,警告他这投影背后潜藏的未知危险,尤其是它与“守望星”那诡异的联系,如同一根看不见的毒刺,时刻提醒着可能的阴谋。然而,另一个声音,一种近乎本能的牵引力,却让他无法移开目光。她的存在,像一扇强行凿开在他封闭世界上的窗,固执地透进光来,无论他愿不愿意。

他开始不自觉地调整自己的行动节奏。曾经,凹凸大赛的积分任务是他唯一的坐标,高效、精准、不留痕迹。现在,他会在激烈的战斗间隙,突然想起投影中的时间——她该放学了?会不会又对着数学题唉声叹气?这种分神是致命的奢侈,一次在寒冰湖对战魔兽时,他因刹那的闪念被冰棱擦伤了手臂。冰凉的刺痛让他瞬间清醒,紫眸中掠过一丝冰冷的懊恼,却又在下一次任务中,鬼使神差地提前几分钟返回据点,只为了确认那个光影是否准时亮起。

她的脆弱,尤其像磁石般吸引着他警惕下的某种东西。那天,投影清晰地映出临河三中教学楼走廊的一幕。几个衣着鲜艳的女生围着她,其中一个高挑的女孩抱着胳膊,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穿透了空间的隔膜:“哟,祁奥阳,又穿新裙子啦?啧啧,这腰身绷得……勇气可嘉啊!” 周围响起一阵压低却刺耳的哄笑。

格瑞看到光影中的她猛地低下头,长长的黑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肩膀微微瑟缩。她紧紧攥着书包带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没有反驳,只是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加快了脚步,几乎是逃跑般地穿过那群人。她的沉默和那瞬间流露出的受伤,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格瑞内心深处某个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角落。烈斩冰冷的刀柄在他手中发出细微的嗡鸣,一股冰冷的怒意毫无预兆地升腾而起,并非针对具体的敌人,而是针对那投射在光影里的、无形的恶意。他甚至下意识地向前一步,身体紧绷,仿佛要挡在她和那些嘲笑之间。然而,眼前只有冰冷的金属墙壁,嘲弄声和她的背影都消失在光影晃动中。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比面对任何强大敌人都更让他烦躁。

而她的坚韧,又时常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共鸣。深夜的书桌前,她对着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抓耳挠腮,困得脑袋一点一点,像只啄米的小鸡。她烦躁地揉乱了自己的黑发,把脸埋在臂弯里发出小兽般的呜咽:“呜……背不完……好累……” 就在格瑞以为她要放弃时,她又猛地抬起头,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倔强:“不行!祁奥阳!想想格瑞!想想守望星!这单词就是解开谜题的古语!背!二十个!现在!” 她抓起笔,像个准备冲锋的战士,眼神里燃着不服输的火苗。

格瑞靠在阴影里,看着光影中那个明明脆弱得不堪一击,却又一次次笨拙地、固执地挺直脊背的身影。那种在绝望中也要抓住一根稻草挣扎的劲头,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穿透了他心底沉积多年的冰层。他想起自己背负的沉重过去,在无光的深渊里独自跋涉的岁月。他习惯了沉默和孤绝,而此刻,竟在一个异次元少女身上看到了某种相似的、近乎悲壮的韧性。紫眸中的冰霜,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融化了一线。

他开始更仔细地“阅读”她。目光不再仅仅是警惕的审视,而多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专注。他注意到她特别喜欢深红色,像凝固的血,又像燃烧的火。书桌上总放着一小瓶干枯的深红玫瑰花瓣,散发着若有似无的甜香。她会小心翼翼地拈起一片,夹在厚重的课本里。他看到她抽屉深处藏着的锡纸包装,偶尔才会拿出来,掰下极小的一块巧克力,珍惜地放进嘴里,然后眯起眼睛,像只偷到腥的猫,脸上漾开纯粹的、满足的笑意。那笑容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质,在凹凸大赛这个污浊的染缸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珍贵。

当投影的光影稳定地映照出她整洁的小卧室时,格瑞的目光会不由自主地滑向她靠墙的衣柜。柜门开着,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裙子。蕾丝花边的、棉布印花的、学院风的格纹百褶裙……颜色缤纷,样式各异。她有时会站在衣柜前,拿起一条裙子在身上比划,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但更多的时候,目光会落在镜中自己的腰身和腿,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腰侧,嘴唇轻轻抿起,最后总是默默地把裙子挂回去,挑一件最宽松舒适的衣服换上。

格瑞看着她眼神黯淡下去,手指捏着腰侧衣料的小动作,看着她最终默默挂回那些鲜艳裙子时微微塌下去的肩膀。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如同冰冷的藤蔓,缓慢而顽固地缠绕上他的心脏。不是怜悯,那太过浅薄。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钝痛的……共鸣。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在那些被追猎、被唾弃、被冠以“诅咒之子”名号的日子里,在每一次冰冷的镜面反射中,看到那个被视为不祥与灾厄的自己。她的自卑,源于身体;他的,源于血脉。那沉重的阴影,是不同世界投下的相似烙印。

当那句“格瑞…好想他…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受到伤害……”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在寂静的据点里响起时,格瑞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闭上了眼睛。少女的声音像温热的泉水,一点一点浸润着他坚硬如磐石的心防。那些冰冷的警惕,那些关于守望星和阴谋的猜疑,在这日复一日的、毫无杂质的关切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而遥远。

她不知道他正在经历什么,不知道他手上染了多少血,不知道他背负着怎样沉重的过去。她只是在她的世界里,用她最纯粹的心情,挂念着一个在她想象中存在的“格瑞”。

“创世神,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创世神的话,” 她跪坐在床上,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得像个信徒,“请保佑格瑞,让他不要受到伤害……让他……平安。”

光影中,少女合十祈祷的侧影被窗外的月光勾勒出一圈朦胧的银边。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近乎悲愿的力量,穿透了空间的壁垒,重重地敲在格瑞的心上。他猛地睁开眼,紫瞳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他从不信神,创世神于他,不过是冷漠宇宙的代名词,是灾难的旁观者。她的祈祷,在他听来,如同对着虚无的呐喊,带着一种令人心痛的徒劳感。

可正是这份徒劳的、纯粹的、毫无保留的关切,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终于撬开了他心底那道最厚重的闸门。一股汹涌的热流冲垮了理智筑起的堤坝。他清晰地听到自己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碎裂又重组的声音。冰冷的据点里,空气似乎都凝滞了。格瑞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一只手,不是握向烈斩,而是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迟疑和……渴望,伸向那片悬浮的光影,伸向光影中少女合十祈祷的虚影。

指尖毫无意外地穿透了那片朦胧的光晕,没有触感,只有一片虚无的冰凉。

就在这一刻,那悬浮的、稳定的光影,毫无预兆地剧烈闪烁起来!光芒忽明忽灭,像接触不良的灯泡,发出滋滋的微弱电流声。投影中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少女的身影被拉扯成怪异的线条,她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只能捕捉到几个支离破碎的音节:“……格……瑞……别去……危……”

紧接着,光影猛地一暗,如同被掐断的电源,瞬间彻底消失了!据点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紫月冰冷的光线,映照着格瑞僵立在原地、伸向虚无的手。

***

投影消失了。

据点里只剩下冰冷的金属墙壁和窗外永恒不变的紫月幽光。那片曾悬浮着少女日常的光影区域,此刻空荡得令人心悸。格瑞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指尖残留着穿透虚无的冰凉触感。那最后剧烈闪烁的画面,扭曲变形的人影,断断续续的“格……瑞……别去……危……”像一道狰狞的裂痕,深深烙在他的意识里。

时间失去了意义。格瑞维持着那个姿势,如同一尊被冰封的雕像。紫眸深处,风暴在无声地酝酿、旋转。最初的几秒是纯粹的、冻结般的空白,紧接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不是面对强敌时的紧张,而是一种更深沉、更黑暗的、仿佛要将他整个吞噬的失去感。他习惯了失去,习惯了在失去中变得更强硬、更冰冷。但这一次,失去的是一片闯入他死寂世界的、带着玫瑰香气和猫咪图案的光。这感觉陌生而尖锐,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别去……危……” 那破碎的音节在他脑中反复回响。危险?她看到了什么?还是预感到了什么?她那边出事了?是因为她提到了“危险”?还是……与他有关?无数可怕的猜测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格瑞?格瑞!”

据点沉重的金属门被大大咧咧地推开,金灿烂的金发和活力四射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他身后跟着一脸玩味笑容的凯莉和抱着厚重法典的安莉洁。

“哇!格瑞你杵在这儿干嘛?摆造型啊?”金大大咧咧地跑进来,好奇地左看右看,“咦?今天那个‘看不见的访客’呢?” 他已经习惯了格瑞据点里那个虽然看不见但格瑞明显在“关注”的“东西”,还给它起了这么个名字。

凯莉敏锐的目光立刻捕捉到了格瑞的异常。他依旧保持着那个伸手的姿势,指尖微微颤抖,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下颚线绷紧如刀锋,那双总是冰冷锐利的紫眸里,此刻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恐慌和……痛苦?这绝不像她认识的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格瑞。

“喂,”凯莉抱着月刃,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你这副表情……怎么,你的‘小秘密’终于卷款潜逃了?”

格瑞像是被她的声音惊醒,猛地收回了手,五指紧握成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他强迫自己转过身,用尽全身力气压下眼底翻腾的情绪,试图恢复平日的冰冷面具。然而,那层冰壳刚刚遭受了巨大的冲击,布满了裂痕。

“没……事。”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他自己都陌生的艰涩。

“没事?”金凑近了点,碧蓝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可你看起来……好吓人啊格瑞!脸白得像安莉洁的圣光!是不是受伤了?还是大赛方又搞什么幺蛾子了?”

安莉洁安静地站在一旁,冰蓝色的眼眸清澈地落在格瑞身上,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厚重的法典封面,眉心微微蹙起,似乎在感受着什么难以言喻的气息波动。“格瑞大人,”她的声音空灵而轻柔,带着一种洞悉的穿透力,“你心里的光……在害怕。很害怕。是……关于‘她’的吗?”

“她”字出口的瞬间,格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他猛地抬眼看向安莉洁,紫瞳中锐光暴涨,带着被窥破秘密的惊怒和审视。凯莉的嘴角则勾起一抹果然如此的了然弧度。

“哦豁?”凯莉的月刃在指尖灵巧地转了个圈,笑容越发玩味,“看来我们猜对了?那位让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对着空气发呆、甚至偷偷摸摸跑去资料室查什么‘临河三中’和‘高中数学习题精解’的神秘小姐……出状况了?”她每说一句,格瑞周身的寒气就重一分,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霜。

金则完全抓错了重点,眼睛瞪得溜圆:“等等!凯莉你说什么?格瑞偷偷查高中数学习题?!”他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格瑞!你你你……难道你想转行去当老师吗?还是大赛积分不够用了要去当家教?”

这荒谬的猜测让据点里紧绷的气氛出现了一丝诡异的凝滞。凯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笨蛋金!重点是这个吗?”她再次看向格瑞,语气稍微正经了一点,“喂,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看你这样子……很严重?”她顿了顿,月刃轻轻点了点地面,“需要帮忙吗?找人?还是……砍人?”

格瑞紧抿着唇,下颚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金小队三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有关切,有好奇,有探究。他们的话语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却无法缓解他内心灼烧般的焦虑。帮忙?去哪里找?那是一个他完全无法触及的次元!他甚至连她是否还“存在”都无法确认!

“不需要。”他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但那冰冷之下是极力压抑的惊涛骇浪。他绕过金,大步走向据点的角落,拿起烈斩,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决绝。“有任务。”他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拉开金属门,身影迅速没入外面大赛都市冰冷而混乱的光影之中。他需要战斗,需要鲜血和疼痛来麻痹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恐慌,需要元力在体内奔涌的感觉来确认自己还活着,来……暂时忘记那片消失的光影。

金看着他消失在门口,茫然地挠了挠头:“格瑞他……真的好奇怪啊。”

凯莉望着那扇关上的门,收起了玩味的笑容,眼神若有所思:“是啊,奇怪透了。” 她低声自语,“看来那个‘访客’,比我们想的……重要得多。” 安莉洁则依旧垂着眼帘,指尖轻轻抚过法典光滑的封面,冰蓝的眸子里映着窗外永恒的紫月,一片澄澈的忧色。

***

接下来的三天,对格瑞而言,是行走在刀锋之上的煎熬。那片悬浮光影的区域,始终空荡死寂。每一次回到据点,迎接他的只有冰冷的金属墙壁和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强迫自己投入更残酷的战斗,积分榜上的排名以惊人的速度攀升,每一次烈斩撕裂空气带起的血光,都短暂地麻痹着神经。然而,战斗的喧嚣一旦平息,那深入骨髓的恐慌和空洞便如跗骨之蛆,啃噬着他每一寸理智。

“别去……危……”那破碎的尾音,如同魔咒,在他每一次呼吸的间隙里回响。她最后看到了什么?那剧烈的闪烁和扭曲意味着什么?是某种伤害?还是……彻底的湮灭?无数可怕的画面在他脑中轮番上演,每一次都让紧握烈斩的手心渗出冰冷的汗。

他甚至开始近乎病态地搜寻一切与“投影”、“异次元”、“空间异常”相关的信息。大赛的资料库被他翻得一片狼藉,那些冰冷的、充满公式和图表的记录,如同天书,只加深了他的无力感。他像一个迷失在沙漠中的旅人,疯狂地寻找着根本不存在的绿洲坐标。

疲惫和焦虑像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肩头,连金都察觉到了他状态的低迷。

“格瑞!你脸色好差!”在一次积分任务汇合点,金担忧地看着他眼下的阴影,“你这几天都没睡觉吗?那个‘看不见的访客’……还没回来?”

格瑞只是冷冷地“嗯”了一声,目光扫过任务目标——一窝盘踞在废弃能源矿洞深处的毒晶蝎,眼神锐利得吓人。

“哎呀,说不定人家只是放假了呢?”凯莉坐在星月刃上,晃悠着腿,语气轻松,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观察,“或者,找到了新朋友,就把你这块大冰山给忘啦?”

这句无心的话却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格瑞心底最深处那片连自己都不敢触碰的荒芜之地。新朋友?忘掉?一种混杂着尖锐刺痛和冰冷恐慌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握紧烈斩,刀身嗡鸣,泄露了他内心的震荡。

“闭嘴,凯莉。”他的声音比极地的寒风更冷,带着压抑的戾气。

凯莉挑了挑眉,没再刺激他,只是若有所思地舔了舔棒棒糖。安莉洁则静静地看着格瑞紧绷的背影,双手合十,无声地祈祷着什么。

任务过程异常凶险。毒晶蝎的巢穴地形复杂,毒雾弥漫,且数量远超预期。格瑞的攻势比以往更加狂暴,烈斩挥舞间带起刺骨的寒冰风暴,所过之处毒蝎尽数冻结碎裂。他像是在发泄,将心中积压的所有焦躁、恐慌、愤怒都倾泻在眼前的敌人身上。然而,这种不顾一切的猛攻也让他露出了破绽。一只潜伏在阴影中的巨大蝎王,趁着他被一群毒蝎短暂牵制的刹那,带着剧毒的尾针如同闪电般刺向他的后心!

“格瑞小心!”金惊骇的叫声响起。

格瑞反应极快,强行扭转身形,烈斩回削!嗤啦!毒针擦着他的手臂掠过,撕裂了作战服的衣袖,留下一道瞬间泛黑的灼热伤口。剧痛传来,伴随着毒素侵入的麻痹感。他闷哼一声,动作不可避免地迟滞了一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柔和的冰蓝色圣光及时笼罩了他。安莉洁的圣佑术驱散了侵入的毒素,稳定了他的伤势。凯莉的月刃和金的大罗神通棍也同时赶到,逼退了蝎王。

“啧,冰山,想殉情也换个好看点的地方行不行?”凯莉甩掉月刃上的毒液,语气带着后怕的嘲讽。

格瑞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只是快速处理了一下手臂的伤口,紫眸深处翻涌着后怕和更深沉的疲惫。不是因为受伤,而是因为刚才那一瞬间的闪失……他竟然分神了。在生死关头,他脑子里闪过的不是战术,不是元力运转,而是那片空荡荡的据点墙壁,和她最后惊恐扭曲的影像。这种失控感,比任何伤口都更让他感到危险和……恐惧。他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再也无法得知她的消息,再也听不到那句“晚安”。

战斗结束,带着积分和一身疲惫回到据点。格瑞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手臂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胸腔里那片空茫的死寂。三天了。他闭上眼,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冰冷地缠绕上来。也许……真的结束了。那个意外闯入的光,终究被宇宙的法则无情地抹去了。

就在这冰冷的绝望几乎要将他彻底吞没的刹那——

滋…滋啦啦……

一阵微弱却清晰的电流声,如同天籁,骤然划破了据点内沉重的死寂!

格瑞猛地睁开眼,心脏在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那片空荡的角落,空气开始不规律地扭曲、波动!细碎的光点凭空出现,如同夏夜躁动的萤火虫群,疯狂地闪烁、聚集!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不稳定,发出滋滋啦啦的、令人心惊肉跳的爆裂声!

下一秒,那片熟悉的光影猛地重新凝聚、投射出来!

景象清晰得刺痛格瑞的眼睛——不再是那个温馨的小卧室,而是一个陌生的、充满消毒水气味的房间。惨白的墙壁,冰冷的金属床架,透明的输液管……这里是……医院?

光影的中心,是那张让他日夜悬心的脸庞。祁奥阳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脸色是病态的通红,嘴唇干裂,几缕汗湿的黑发黏在额角和脸颊。她身上盖着白色的薄被,一只纤细的手腕露在外面,上面贴着医用胶布和滞留针。床头柜上放着水杯和药盒。

她的呼吸很重,很急促,胸膛微微起伏着,显然处于高烧的昏沉之中。即使在昏睡里,她的眉头也紧紧锁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格瑞的呼吸彻底停滞了。他像被钉在原地,所有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紫瞳死死地盯着光影中那张憔悴痛苦的脸,心脏如同被烈斩反复穿刺,痛得他几乎弯下腰。她病了?病得很重?那天的消失……是因为这个?

就在他心神剧震,几乎无法思考的瞬间,病床上的祁奥阳不安地动了动。她的头在枕头上无意识地左右摆动,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张,发出极其微弱、模糊的呓语,像破碎的梦呓。

“……格……瑞……”

格瑞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她的声音更大了些,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每一个音节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别去……别去危险的地方……求求你……格瑞……别去……”

“危险……好可怕……会受伤……别去……”

她反复地、混乱地呓语着,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无声地滑落,浸湿了鬓角的黑发。即使在深度昏迷的高热中,她恐惧的核心,她拼尽全力想要传达的,竟然是……让他避开危险?!

“别去……危险……” 这呓语,与三天前投影消失前那破碎的尾音,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了一起!原来,她最后想说的,是这个!她看到了什么?预感到了什么?让她在自身病得如此沉重之时,潜意识里还在恐惧着他的安危?!

轰——!

格瑞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累积了五个月的无声注视,那些被她日常填满的冰冷缝隙,那些因她而起的困惑、警惕、共鸣、悸动、担忧、恐慌……所有复杂难言的情绪,如同被点燃的炸药库,在她病中这绝望的呓语下轰然引爆!一种汹涌澎湃、足以颠覆他所有认知的情感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垮了最后的心防!

不是怀疑,不是探究,不是守望星谜团带来的责任或束缚。

是爱。

清晰、灼热、带着毁灭性力量的爱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喷薄而出!原来,那无声的陪伴早已渗透骨髓;原来,她笨拙的温柔早已成为他荒芜世界里唯一的暖色;原来,他早已无法忍受没有她的死寂!

“祁…奥阳……” 一个陌生到几乎不属于他的名字,带着滚烫的气息和从未有过的颤抖,第一次从他干涩的喉咙里艰涩地挤出。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该死的距离!这无能为力的窥视!这只能看着她痛苦却连触碰都无法做到的绝望!

格瑞猛地向前冲去!脚步带着从未有过的急促和踉跄,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静。他冲到了那片悬浮的光影前,距离近得那光影中医院惨白的灯光几乎映亮了他苍白脸上每一丝惊惶和痛楚。他死死地盯着病床上昏睡呓语的少女,紫眸中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风暴。

他不再犹豫,不再试探。

他对着那片光影,对着光影中那个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的身影,近乎孤注一掷地、颤抖地伸出了双手。这一次,不再是之前任何一次带着警惕或迟疑的触碰。这一次,是倾注了他全部存在、全部渴望、全部被压抑情感的——拥抱!

他张开双臂,带着跨越次元的决绝,狠狠地、不顾一切地环抱过去!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

指尖穿透光影的瞬间,意料之中的虚无冰凉感并未传来。

滋啦——!!!

一声尖锐到几乎撕裂耳膜的爆鸣骤然炸响!如同玻璃被硬生生碾碎的刺耳声响!

紧接着,那片悬浮的光影,就在格瑞伸出的双臂之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脆弱冰面,猛地炸开无数道刺眼夺目的、蛛网般的惨白裂痕!光芒刺得格瑞瞬间闭上了眼睛!

在令人窒息的强光和爆鸣中,一股无法抗拒的、狂暴至极的吸力猛地攫住了他!仿佛宇宙本身在他面前张开了一道无形的巨口!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星河漩涡,身体被疯狂撕扯、挤压,意识在巨大的轰鸣和光怪陆离的色彩碎片中迅速沉沦、模糊……

最后残留的感知里,只有一片彻底的、吞噬一切的纯白,和手臂间那转瞬即逝的、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属于人体的、温热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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