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一直支撑着他的意志力,在下达最后一个命令的瞬间,终于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钢缆,崩断了。
“……境……”
他只来得及挤出半个音节,身子便猛地一晃,两眼一黑,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父亲!”
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呼,打破了指挥大厅的死寂。
就在林楚生身旁的林念北,刚刚从前线被紧急召回进行战后汇报,
他几乎是闪电般地伸出手,一把将即将倒地的林楚生揽入怀中。
整个指挥大厅,所有的高级将领,在这一瞬间,全部石化了。
他们脑子里同时被两个巨大的信息炸弹给轰得一片空白。
第一,那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谈笑间便覆灭一国武装的军神,竟然倒下了。
第二……刚才,“剑锋”旅旅长林念北,那个在战场上冷静得像一台计算机的年轻将星,他喊林副主席什么?
父亲?!
李卫东参谋长距离最近,他第一个反应过来,脸色煞白地冲了上去:“快!军医!警卫员!快把副主席送到车上去!紧急送往军区总院!”
众人如梦初醒,七手八脚地行动起来。
刚才还充满胜利喜悦的指挥大厅,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和混乱所笼罩。
共和国建国之后,硕果仅存的最后一位元帅,民族的擎天玉柱,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林念北抱着自己父亲,入手处是滚烫的体温,感受着那变得粗重而困难的呼吸,一向坚毅如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少年般的无助和恐慌。
他能指挥千军万马,能面对枪林弹雨而面不改色,可此刻,他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军用吉普车在通往明昆军区总院的路上,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疯狂飞驰。
车上,林念北死死地握着父亲的手,感受着那曾经如山岳般稳重的手,此刻却在微微地抽搐。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父亲在战前会议上那些冷静的分析,在沙盘前挥斥方遒的身影,
和此刻躺在担架上,双目紧闭,脸色灰败的样子,在他的脑海中反复交替。
几个小时后,医院抢救室的红灯,终于熄灭了。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军医走了出来,摘下口罩,满脸凝重地对焦急等候的李卫东和林念北说:“李参谋长,我们已经做了紧急的开颅血肿清除手术,暂时保住了林副主席的生命体征。但是……”
老军医顿了顿,语气沉重:“情况非常不乐观。
是突发性的高血压导致的大面积脑溢血。林副主席积劳成疾,身体的亏空太大了。
我们这里的医疗条件有限,后续的康复和治疗,必须立刻转院,去燕平!那里有全国最好的外科专家和设备。”
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再次狠狠地砸在众人心头。
李卫东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通过保密线路,将情况上报给了最高层。
消息传到燕平时,已是深夜。但红墙之内,瞬间灯火通明。
一道简短而有力的指示,以最快的速度下达:“不惜一切代价,动用一切资源,确保林帅的生命安全!”
很快,一架经过特殊医疗改装的军用运输机,在排空了所有民航航线后,
从燕平的西郊机场紧急起飞,带着全国最顶尖的医疗专家组,呼啸着穿破夜空,直飞明昆。
整个国家的战争机器,因为一个人的倒下,而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只是这一次,他们要征服的,不再是敌人,而是死神。
当林楚生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眼前是一片刺眼的、属于医院特有的惨白。
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钻入他的鼻孔。
他想动一下,却发现全身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脑袋里更是像被人用钝器反复敲打过,一阵阵地闷痛。
他微微转动眼球,视野渐渐清晰。
一张熟悉的、写满了憔悴与担忧的脸,映入他的眼帘。
是他的妻子,张学微。
她就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原本总是带着爽朗笑意的眼角,此刻布满了血丝,眼窝也深深地陷了下去。
床的另一边,坐着一个戴着眼镜,气质斯文的年轻人,
正低头削着一个苹果,动作很慢,很小心。是他的四儿子,林念秋。
“老头子……你醒了?”张学微感觉到他手指的轻微颤动,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哭腔,
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哎呦,你可吓死我了!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她一边说,一边用另一只手捶着他的胳膊,力道很轻,更像是在发泄积压了数日的恐惧。
“都一把年纪了,你逞什么能?啊?家里缺你吃的还是缺你穿的?
跟我安安稳稳在家带孙子孙女,享享清福不好么?非要去前线拼命!”
林楚生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要冒火,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水……我想喝水……”
“爸,您想吃点什么?喝水是吧?”正在削苹果的林念秋立刻站了起来,
放下手里的东西,紧张地倒了一杯温水,用棉签沾湿,小心翼翼地凑到父亲干裂的嘴唇上。
“来,爸,先抿一口。医生说了,您现在还不能多喝。”
林念秋是林楚生所有子女中,唯一一个在燕平工作的。
作为军工系统最年轻的博士之一,他听到父亲病倒的消息后,
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抛下了手里所有的项目,赶到医院,衣不解带地在这里陪了好几天。
林楚生干涸的喉咙得到了一丝滋润,他贪婪地感受着那一点点水分,混沌的大脑也清醒了不少。
他环顾四周,这是一间顶级的特护病房,窗明几净。这里是燕平,不是明昆。
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和张学微有着七八分相似,但更显干练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与林楚生有几分神似的男人。
正是林楚生的二儿子林念东,和三女儿林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