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娥蓉纤长的手指缓缓展开第一卷竹简,目光落在“《新序·吕氏春秋》”几个字上,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轻讽。然而,当她的视线继续向下,逐字逐句地阅读那条理清晰、格局宏大的编撰大纲时,那抹轻讽渐渐凝固,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深的惊讶与凝重。
“天道自然,格物致知……淡化天人感应,以务实手段应对灾异……”
“人道社会,国家演进,法德并举……经济为基,人才兴国……”
“修身治世,知行合一,实学致用……以仁心行法术,以礼制约权势……”
一条条纲目,一个个创见,如同一道道惊雷,在她心中炸响!
这哪里是什么“浅薄构想”?这分明是一套逻辑严密、体系宏大、且极具前瞻性和操作性的治世蓝图!其见识之深远,格局之宏大,对各家学说的剖析与融合之精妙,远超她之前所见过的任何学说!
特别是其中对国家治理、经济民生、人才选拔乃至大型工程管理的具体阐述,更是闪烁着令人拍案叫绝的智慧光芒,仿佛能洞穿迷雾,直指事物本质!
“这……这当真是那李斯所写?”吕娥蓉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那双清冷的丹凤眼中,此刻竟是异彩连连,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她先前对李斯品行的恶感,此刻竟被这惊才绝艳的智慧冲击得有些动摇!
她迫不及待地展开第二卷、第三卷……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激动!这已经不仅仅是编撰一部书那么简单了,这分明是要为大秦,乃至为整个天下,开创一种全新的思想体系!
“父亲!父亲!”吕娥蓉再也按捺不住,拿着竹简快步走到吕不韦身旁,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您快看看这个!李斯呈上来的《吕氏春秋》大纲,这……这简直是经天纬地之作啊!”
吕不韦正被一桩棘手之事弄得焦头烂额,闻言眉头一皱,有些不悦地抬起头:“何事如此大惊小怪?为父不是说了,稍后再看吗?”
“父亲,非是女儿沉不住气,实在是这份大纲太过……太过惊世骇俗!您若不看,必会后悔!”吕娥蓉坚持道,将竹简递到吕不韦面前。
吕不韦见女儿如此失态,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丝好奇。他接过竹简,目光随意地扫了几眼,起初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但很快,他的神情就变得与吕娥蓉一般,从惊讶到凝重,再到难以置信的震撼!
“格物致知……法德并举……实学致用……”吕不韦口中喃喃念着,越看下去,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爆发出的精光便越是炽烈!
作为权倾朝野的相邦,他见过的奇人异士、鸿儒名士不知凡几,但从未有一人的见解,能像这份大纲一样,让他产生如此强烈的共鸣与震撼!这其中蕴含的许多思想,甚至隐隐触及了他内心深处对未来大秦治理的一些模糊构想,并将其清晰化、系统化,甚至大大超越了他原有的认知!
“好!好!好!”吕不韦猛地一拍桌案,连说三个“好”字,激动得满面红光,“此非着书,乃是为我大秦铸魂立极!此等大才,岂能埋没!”
他霍然起身,对一旁的管事厉声道:“速去!速去将李斯给本相召回来!立刻!马上!”
管事被相邦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势吓了一跳,连忙应声而去。
而此刻的李斯,对此一无所知。他离开相邦府后,便径直前往了张泽的府邸。
张泽听闻李斯来访,颇感意外,但还是热情地将他迎了进去。一番寒暄过后,李斯便将自己想在咸阳做些“小生意”以贴补家用,但又担心触犯秦法,故此前来请教的想法,委婉地道了出来。
张泽何等精明,一听便明白了李斯的顾虑。他沉吟片刻,呷了口茶,缓缓开口道:“李斯兄弟,你如今身在相邦门下,身份不同以往,行事确需谨慎。”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地看向李斯:“秦法重农,对工商确有诸多限制。官吏及其亲属直接大规模经商,明面上是严令禁止的。一旦被人抓住把柄,轻则申饬罚俸,重则罢官免爵,甚至有牢狱之灾。”
李斯心中一凛,暗道果然如此。
张泽继续道:“不过,凡事皆有例外。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咸阳城中,暗中经营产业的权贵,亦非少数。关键在于,如何做得巧妙,不落人口实。”
他伸出三根手指,一字一句道:“其一,‘借名’。万不可用自己的名义,最好寻一可靠的远亲出面,你在幕后操控即可。”
“其二,‘低调’。初期规模不宜过大,更不可招摇过市,大肆宣扬。待站稳脚跟,摸清门路,再徐图发展。切忌急功近利,引火烧身。”
“其三,‘分利’。任何生意,想要做得长久,都离不开各方照拂。你所经营之物,若能让某些关键人物也从中获益,哪怕只是些许好处,也能为你挡去不少明枪暗箭。这一点,尤为重要。”
张泽这三点,句句直指要害,字字珠玑。李斯听得连连点头,心中豁然开朗。
“多谢张兄指点迷津!”李斯诚心实意地拱手道谢,“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张泽摆了摆手,笑道:“你我兄弟,何须客气。你之才华,郑公与我都深为佩服,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他又提醒道:“还有一点,你所经营之物,最好是市面上稀缺,或是能利民生之物。如此,即便有人察觉,只要不触及根本利益,朝中诸公或许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斯心中一动,这不正是说的豆腐吗?既新奇独特,又能改善民食。
“张兄高见,斯受教了!”李斯再次道谢。
两人又闲聊片刻,李斯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
走出张泽府邸,李斯对自己的豆腐计划又有了新的考量。张泽的建议,如同为他拨开了重重迷雾,让他对如何在秦国从事商业活动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他决定,豆腐生意必须严格按照张泽的建议来:寻一个可靠的“白手套”,初期规模控制为只供自家食用或少量赠送,观察市场反应,至于“分利”,则需要仔细斟酌对象和方式。
“看来,这第一批豆腐,不仅要让魏滢试制成功,更要找个合适的时机,让某些‘关键人物’也尝尝鲜啊……”
就在他沉思之际,一名相邦府的仆役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李……李大人!相邦大人有令,命您速速前往相邦府!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