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期领受蒙武将令。蒙武之意,本是令李期率此五千锐士,佯攻棘原侧后,袭扰其粮道,以牵制廉颇部分兵力。
他此番虽奉佯攻之令,心中却另有盘算:若能觅得良机,将佯攻化为致命一击,直捣魏军粮秣辎重囤积之处,岂非大功一件?他素来谨慎,非有绝对把握不会行此险招,但建功立业之心,此刻亦是灼热。
而此刻魏军棘原大营帅帐之内,灯火通明。廉颇听取着各路斥候的回报。当他得知秦军斥候仅在营寨外围进行小规模骚扰,主力却迟迟未见大举压上,他沉声道:“此乃所谓‘利而诱之,乱而取之’,敌欲以小利诱我分兵,或以佯动乱我心神,进而窥我虚实。传令,斥候营再探,务必查明秦军主力虚实!”
不过数个时辰,加急军情送抵:一支约五千人的秦军精锐,由将领李期统率,已悄然偏离中牟主战场,绕道向棘原大营侧后隐秘机动,直指魏军粮秣辎重囤积之处!
“好个蒙武!好个李期!”廉颇不怒反笑,眼中精光暴射,
“此计倒也符合‘攻其所不守’。彼欲以李期为奇兵,袭我侧后,与蒙武主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此乃兵行险着,然孤军深入,亦是自露破绽!
所谓‘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岂能容他得逞?”若任由这支秦军偏师得手,不仅粮道被断,更可能动摇军心,使魏军陷入腹背受敌之绝境。但同时,这亦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歼敌良机!
“传我将令!”廉颇霍然起身,
“点麾下全部三万锐卒,随我星夜兼程,迎头痛击此股秦军!”唐雎闻言,面露忧色,进言道:
“将军,李期亦是秦之宿将,用兵素来谨慎。他敢如此深入,必有所恃。我军仓促出击,若其已有严密防备,恐难一蹴而就,反陷僵持。”
廉颇断然摆手:“兵贵神速,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我军今夜便是要行此雷霆一击,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李期纵然老道,亦难料老夫敢倾全数主力,行此釜底抽薪之策!他此刻必以为我军主力仍在棘原与其主力对峙,或以为我仅分偏师应对其‘佯攻’。此正所谓‘以正合,以奇胜’!战机稍纵即逝,岂容错失!”
魏军三万精锐,在廉颇的亲自率领下,如一股暗流般悄然涌出大营。廉颇治军素以严明着称,此刻更是令出如山,全军上下人衔枚,马裹蹄,虽是星夜急行,队伍却序列井然,悄无声息,只朝着预定的方向疾速穿插。
天色将明未明之际,正当李期率领的五千秦军精锐,以为即将抵达目标之时,他们万万没有料到,一支数倍于己的魏军主力,已如神兵天降般,精准地扼守在他们的必经之路。
“咚!咚咚!”魏军的战鼓骤然擂响,打破了黎明前的宁静。廉颇身先士卒,立于高处,手中令旗猛然一挥,早已埋伏多时的魏军将士们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弓弩如蝗,矢石如雨,从两侧高地倾泻而下,瞬间将猝不及防的秦军笼罩。
李期所部本是奇袭部队,队形展开不利于正面野战,又兼一路奔袭人困马乏,此刻突遭伏击,顿时阵脚大乱。廉颇早已料敌之先,指挥若定,后续步卒如猛虎下山,趁势正面冲击,左右两翼伏兵则同时包抄合围。
秦军虽勇,然在廉颇精心布置的口袋阵中,又是以寡敌众,攻守之势瞬间逆转。
李期试图组织抵抗,但在魏军“一鼓作气”的雷霆攻势下,秦军锐士的抵抗迅速瓦解,溃不成军。不过半日激战,李期所部五千秦军或降或死,几乎全军覆没,李期本人亦在乱军中被魏将斩杀。
廉颇毫不停歇,打扫战场后,立刻挥师北上。他并未返回棘原旧营地,而是以惊人的速度直扑中牟城南二十里外,趁着秦军主力尚未完全反应过来,迅速构筑营垒,深沟高垒,旌旗招展,与中牟城守军遥相呼应,形成犄角之势。
中牟城头,邓陵禹与一众墨家弟子及守军,在经历了数日秦军围城的巨大压力后,忽见南方尘土大起,魏军旗号如林,直逼城下扎营。初时惊疑不定,待确认是廉颇率领的魏国援军主力,且已在城外站稳脚跟,城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守军士气瞬间高涨到了顶点!
消息如晴天霹雳般传回秦军蒙武大营。“报——!将军,李期将军所部……遭遇廉颇主力伏击,已……已全军覆没!李期将军……战死!廉颇老贼……已率军进抵中牟城南二十里外下寨!”斥候带着哭腔,连滚带爬地冲入帅帐。
蒙武“轰”的一声如遭雷击,手中竹简散落一地,脸色瞬间惨白。五千秦军精锐,由宿将李期亲自率领,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被廉颇一口吞下!他心中又惊又怒,惊的是廉颇反应如此神速果决,怒的是李期竟将他的佯攻之令擅自变成了贪功冒进的强袭,致使全军覆没!他万万没想到,廉颇竟有如此魄力与雷霆手段!
帐下副将西乞桓也是面色铁青,急声道:
“将军!廉颇新胜,军心必骄,其部急行军而来,又连夜构筑营垒,定然疲惫!我军当趁其立足未稳,倾全军之力,与之一决死战!尚有一线生机!”
蒙武心乱如麻,父亲蒙骜的军令是让他围困中牟,待主力合围,稳扎稳打。如今廉颇突然杀到,不仅解了中牟之围,更重创了他麾下精锐。
李期的擅自行动打乱了他的部署,也让他对战局的判断产生了动摇。 若贸然与廉颇决战,一旦失利,他将再无翻盘可能。
他咬牙道:“廉颇用兵,非同等闲,他既敢如此,必有后手。况我军新败,士气受挫。此事……需从长计议,不可鲁莽行事!”
副将西乞桓见蒙武犹豫,心中焦急万分,却也不敢再强谏。如此煎熬地过了一日,蒙武在帐中反复权衡,彻夜难眠。
次日清晨,他双目赤红,猛地一拍案几,厉声道:“传令各部,饱食备战!今日,本将要亲率大军,与廉颇决一死战!”
副将西乞桓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与无奈,躬身道:
“将军,昨日廉颇初至,其军虽胜,亦是疲惫之师,营垒未固,我军若能当机立断,以逸待劳,挟决然之势击之,尚有五成胜算。
然一夜已过,魏军营垒已然成型,且新胜之威犹在,士气正旺;而我军将士经昨日之败,心中既惊且疑,军心未定。
此刻再战,乃是以我之虚,击彼之实,恐怕……恐怕胜算已不足三成了。战机稍纵即逝,昨日未取,今日……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