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月光像一层冷霜,将幽冥宫的琉璃瓦染成青白。宫门上“幽冥”二字泛着暗红,像两团将熄未熄的炭火,在夜风中忽明忽暗。
叶凡站在宫门前,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黑玉匣。匣内天木芽的根须正轻轻戳他掌心,像是在提醒什么。他能听见身后四人均匀的呼吸——苏倾雪的短笛抵在唇间,林昭月的剑鞘与腰间玉佩相碰,楚红妆的银蛊在她发间嗡鸣,秦挽霜的指尖正捻着半枚青铜阵旗。
“红妆。”叶凡侧过脸,目光扫过四人,“探路。”
楚红妆歪头笑了笑,发间银蛊“唰”地窜起,她对着掌心轻吹一口气,二十余只指甲盖大小的青背毒蜈从袖中爬出,顺着她手腕爬上石阶。这些毒虫爬过的地方,石缝里的青苔瞬间焦黑,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有古怪。”楚红妆忽然皱起眉,眼尾的金蝶刺青跟着颤了颤。她指尖银蛊猛地扎进她耳垂,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前院摆了七具石俑,每具俑眼里都嵌着冰魄晶——冰魄晶遇活物会引动机关,刚才第三只毒蜈碰了俑脚,触发了地裂陷阱。”
叶凡瞳孔微缩。前世他虽听过幽冥宫机关之名,却从未想过这些陷阱竟能通过活物气息精准触发。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影子,月光下影子边缘泛着幽蓝,像是被什么力量扭曲过。
“倾雪。”他转身看向苏倾雪,后者正将短笛抵在唇边,发间雪魄香混着夜露的湿意钻进他鼻腔,“吹《清魂引》。”
苏倾雪眼尾微挑,笛声应声而起。那调子清冽如泉,拂过众人耳畔时,叶凡只觉灵台一清——被扭曲的影子重新变得笔直,连呼吸间的阴寒都散了几分。他闭目运转“天人合一”,内天地里天木芽的新枝突然爆长三寸,叶脉间流转的青光透过肉身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东南方三十步,有密道入口。”叶凡睁眼时,眼底泛着淡青色的光,“昭月,护左;挽霜,布困阵;红妆,收毒虫。”
林昭月“铮”地拔剑,红绸剑穗在夜风里猎猎作响。她侧身站在叶凡左前方,剑尖斜指地面,每一步落下都精准避开石缝——那是方才毒蜈爬过的痕迹。
秦挽霜指尖阵旗一扬,三枚刻着“困”字的青铜钉“噗”地钉入地面,形成三角之势,地面立刻腾起半人高的雾气,将众人身影遮蔽。楚红妆打了个呼哨,青背毒蜈瞬间退回到她袖中,银蛊则绕着众人头顶盘旋,翅膀振动的频率与秦挽霜的阵法形成共振。
一行人刚走到东南方石阶前,地面突然剧烈震动。叶凡眼疾手快揽住最近的苏倾雪腰肢向后跃,林昭月反手挥剑,剑气将扑来的碎石斩成齑粉,楚红妆甩出一把淬毒银针钉在两侧廊柱上,借力带着秦挽霜荡开两步。
“地陷!”秦挽霜的声音混着阵法嗡鸣,她指尖阵旗连挥,雾气突然凝成冰墙,将裂开的地面挡在三尺外。
叶凡落地时单膝点地,黑玉匣在怀中撞得生疼。他抬头望去,方才众人站的位置已经塌陷成丈许宽的深坑,坑底泛着幽绿磷火,隐约能看见几具白骨卡在石缝里,白骨的指尖都朝着东南方——正是他们要去的方向。
“陷阱引我们往正确的路走。”叶凡抹掉嘴角的血渍,刚才躲避时撞在廊柱上的伤口正火辣辣地疼,“幽冥宫主在故布疑阵,真正的密室应该在更深处。”
苏倾雪取出帕子替他擦拭血迹,指尖触到他发烫的皮肤时顿了顿:“你内天地在发烫?”
“天木芽在动。”叶凡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能清晰感觉到那株小树的枝桠正朝着东南方生长,“它在引路。”
林昭月的剑尖突然发出嗡鸣,她转头看向左侧回廊:“有人来了。”话音未落,十二具石俑从廊柱后转出。这些石俑高约两丈,面容狰狞,眼眶里的冰魄晶泛着幽蓝光芒,腰间挂着锈迹斑斑的青铜剑。最前面的石俑举起剑,剑刃上凝聚的寒气让众人的睫毛瞬间结霜。
“红妆!”叶凡低喝。楚红妆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银蛊身上。银蛊发出刺耳的尖鸣,二十余只青背毒蜈从她七窍爬出,如黑雾般扑向石俑。毒蜈啃噬石俑的瞬间,冰魄晶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石俑身上浮现出金色符文,毒蜈触到符文的部分立刻化为脓水。
“是问天道的禁术!”苏倾雪的短笛突然变调,笛声里多了几分冷肃,“这些石俑被下了‘锁魂咒’,活物的毒对它们没用!”
林昭月的剑穗突然绷直如弦。她反手一剑刺向最近的石俑,剑气穿透石俑胸口的瞬间,石俑体内传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被剑气洞穿的伤口里竟渗出黑血。
“用剑!”叶凡眼睛一亮——天木芽的枝桠正指向石俑的心脏位置,“它们的灵核在心脏!”
林昭月旋身挥剑,红绸剑穗扫过第二尊石俑的面门,剑尖精准刺入其心口。石俑突然剧烈颤抖,冰魄晶“砰”地炸裂,炸出的蓝光里裹着半透明的魂魄。
“收魂!”秦挽霜抛出阵旗,困阵突然逆转成吸魂阵,那些魂魄被吸入阵旗,旗面立刻浮现出一行血字:“密室在九泉之下”。
“九泉?”叶凡皱眉——幽冥宫建在青岚山巅,哪来的九泉?他低头看向塌陷的深坑,磷火中隐约能看见地下水流动的痕迹,“地陷的坑底有暗河!”
楚红妆的银蛊突然扎进深坑,再飞回来时,翅膀上沾着黑色淤泥。她凑到鼻前嗅了嗅,瞳孔骤缩:“是冥河沙!暗河通冥河,密室在河底!”
众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凝重。叶凡解下外袍系在腰间,黑玉匣被他用布条缠在胸口。苏倾雪将短笛别在发间,摸出三颗避水珠分给众人;林昭月将剑收入剑鞘,用红绸将剑穗系在叶凡手腕;楚红妆往众人身上抹了层墨绿色药膏,“这是百毒不侵膏,冥河沙腐蚀不了皮肤”;秦挽霜咬破指尖在众人眉心点了个血印,“阵旗护魂,别被河底的怨魂迷了心”。
“手拉手。”叶凡伸出手,苏倾雪的柔荑、林昭月的凉指、楚红妆的温软、秦挽霜的薄茧依次覆上。他深吸一口气,带着四人跃入深坑。
冥河的水比想象中更冷。叶凡刚触到水面,浑身的血液几乎要凝固,天木芽却在此时爆发出炽热的光,将寒意挡在三尺外。他睁眼,透过避水珠的蓝光,看见河底铺着青石板,石板缝隙里爬出无数白骨,白骨的指尖都指向同一个方向——那里有扇青铜门,门上刻着扭曲的符咒,门中央嵌着块残缺的玉璧。
“那是...”苏倾雪的声音在识海响起——冥河底无法说话,四人的意识通过秦挽霜的血印连成一线,“我娘的寒梅阁典籍里提过,幽冥宫密室的钥匙是‘九幽冥玉’。”
叶凡摸出黑玉匣,匣内天木芽的根须突然刺破玉匣,缠上那残缺的玉璧。玉璧上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青铜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里面的石桌。石桌上摆着一卷羊皮卷轴,卷轴下压着半张地图。
叶凡伸手去拿卷轴时,天木芽的新枝突然缠住他手腕——那是警告。他顿了顿,用剑尖挑起卷轴,展开的瞬间,一行血字刺痛众人眼睛:“破幽冥者,需以破魔丹蚀其心。”
“破魔丹...”叶凡默念这三个字,内天地里的天木芽突然绽放第二朵山茶花,花瓣上凝着的露水,竟与卷轴上的血字同色。他刚要将卷轴收进内天地,余光瞥见石桌下露出的半张地图。地图边缘画着九座相连的山峰,其中一座山峰的位置用朱砂点了个红点,红点旁写着“太初”二字——那是苍梧剑宗的镇派典籍《太初剑典》的名字。
水面突然剧烈翻涌,河底的白骨开始躁动。
叶凡当机立断收起卷轴,拉着四人往水面游去。
浮出水面时,他回头看了眼重新闭合的青铜门,门楣上的符咒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像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怀中的黑玉匣。
\"走。\"叶凡抹了把脸上的水,声音比冥河水更冷,\"回青岚城。\"
四人对视,均未多问。
林昭月替他擦去发间的水痕,苏倾雪将避水珠收进袖中,楚红妆的银蛊已经先一步飞回青岚城报信,秦挽霜则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里印着半张地图的轮廓,与河底石桌下的那半张,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