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柳如霜那故作姿态的哭腔尾音将落未落、人群哄议声浪稍微一滞的瞬间。
一个短促的、像是被那突然钻入鼻腔的臭味呛出来的音,从陈默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下一秒!
积蓄了两个人所有愤怒和不甘的狂暴意念,像是终于找到了决堤的裂口!身体被那顶“软饭王”的沉重帽子压下去的脊梁骨,猛地弹挺起来!
他抬起眼。不是看向控诉的柳如霜,也不是看向扇风的赵谦。目光直直地扫过那些指指点点、或好奇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街坊邻居的脸!
然后,一个清晰、嘶哑、却异常平静到不带一丝犹豫的声音,在一片嗡嗡声中突兀地炸响!
像是被那股子“芬芳”醍醐灌顶般点通了关窍,他终于彻底明白了原主多年挤压的憋屈也看清了自己当下的处境!
“操!”
一个脏字突兀开场,不是为了泄愤,更像是一种切断!
接着是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荒诞解脱感和十足不耐烦的宣告!
“退婚就退婚!”
像是终于甩掉了一个盘踞心头多年的巨大包袱!
然后,他下巴猛地往柳如霜那个方向一点,像是点评一件刚摔碎的劣质瓷器,声音不高不低,却精准地送进了每一个伸长了脖子、恰好捕捉到柳如霜此刻表情细微裂痕的看客耳朵里:
“那瓜……”
“呵!”
一声带着无尽讽刺、解脱和生理性不适混杂的冷笑!
“强扭下来……”
他顿住了零点几秒,目光在她脸上鼻梁区域短暂却极具深意地停顿了一下,仿佛在重温某个令人牙酸的画面……
然后清晰无比、掷地有声地扔出了最后三个字:
“……还硌牙!”
话音砸地!
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柳如霜高扬着婚书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泪花冻住了!精心维持的凄楚表情瞬间龟裂!那双杏眼里的得意和怨毒瞬间被震惊、暴怒和一种被当众扒开了画皮的茫然取代!尤其陈默那最后一眼,像把小刀狠狠剜在她最脆弱、最在意的部位!鼻梁区域那点阴影粉都盖不住下面皮肤的急剧抽动!
赵谦摇扇子的手停住了,那点油滑的笑意僵在眼角,捏着扇骨的指尖微微发白!
而全场!
刚才还如同滚水般沸腾喧闹的人群!
死寂!
彻底、绝对的死寂!
只剩下粪车那边断断续续飘来的臭味,和被风吹动柳如霜婚书的猎猎声响!
所有人,像是几十具突然被掐住喉咙的木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站在破墙豁口、衣襟染血(虎口流下的血珠滴落浸染)、神色木然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讥诮的穷鬼陈默!那句“硌牙”的回音仿佛还在每个人的脑壳里嗡嗡撞击!
短短一瞬,比一个世纪还长。
随即!
“嘶——”
不知是谁,倒抽了一口彻骨的凉气,如同一柄冰冷的匕首划破了这片真空!
紧接着,人群像是被惊醒的蜂群,“嗡!”的一声彻底炸裂!
惊呼声、疑问声、难以置信的尖叫声瞬间淹没一切!
“妈呀!硌牙?!”
“我的老天爷!他说……他说啥?!硌牙?!”
“他他他……他真疯了不成?!”
“陈家小子被活活气疯了啊!”
死寂被彻底打破。
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汹涌、更加失控、带着荒诞惊愕的巨大声浪!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柳如霜僵硬的脸上,疯狂扫描着!那“硌牙”二字,配上陈默最后那眼神,如同一个惊天的、指向性明确的、带着下三路意味的笑话!
气疯了吗?
众人看向陈默的眼神,彻底变了。从看热闹、看穷鬼、看可怜,变成了看一个被羞辱到极点彻底失去理智的疯子!一个敢在公开场合对“金丝雀”说出“硌牙”这种词的、无可救药的疯汉!
人潮沸反,所有矛头都汇成一个念头:这陈家小子,废了!彻底气疯了!失心疯说胡话!
那声“硌牙”如同沸油锅里溅进的一滴冰水,炸开的不是热闹,是彻头彻尾的失控与荒诞!
人群的喧嚣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摁住喉咙狠狠攥了一把,骤然拔高到刺破耳膜的峰值——无数的倒吸气声、尖锐的咋舌、难以置信的嗡嗡议论、甚至压不住的噗嗤窃笑,汇成一股巨大的、失控的声浪漩涡,猛地将柳如霜和她精心打造的悲情舞台撕成了碎片!
“疯了!真疯了!我的娘嘞!”
“硌牙?他真敢说!对着大姑娘家!”
“哎唷喂!这…这是彻底不要脸皮了啊!”
“赵家公子脸都绿了!啧啧啧,看柳小姐那眼珠子!要瞪出来了!”
每一句议论都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在柳如霜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她高高举起的婚书不知何时已僵在风中,捏着红纸边角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痉挛发白,骨节泛青。精心描画的粉脸彻底失去了血色,又飞快地被一种混合着羞怒、惊惧和怨毒的铁青覆盖,尤其鼻梁那片区域,皮肤下的毛细血管剧烈搏动着,让精心覆盖的粉底都扭曲出几道蚯蚓般的裂痕!她死死咬住涂得猩红的下唇,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唇皮咬穿!
那双杏仁眼不再是刻薄,是被彻底扒光示众后的巨大空洞和暴怒!她甚至忘记了呼吸,胸口剧烈起伏,崭新的湖蓝色织锦夹袄胸襟上,那圈雪白的兔毛风领被风吹得乱糟糟贴在颈间,更显得她此刻状若疯癫!
“陈——默——”一声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不成语调的嘶吼只闷出一半,就像断了弦的胡琴,戛然卡在喉咙里!她眼前一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赵谦脸上的油滑、优越感和故作姿态的悲悯早就被冲刷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被当众扒了体面的暴怒和难以置信!那双看一切都提不起兴致的慵懒眼睛,此刻瞪得铜铃般大,里面是惊愕褪去后燃起的汹汹凶光!
之前用来扮演风雅的描金折扇还捏在手里,扇页却被他指关节攥得“嘎吱”作响,描金的花鸟纹样都扭曲变形了!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额角两侧,太阳穴旁边靠近发际线的位置,血管在突突狂跳,那是一种熟悉的、让他日夜焦虑的微痛!
“放肆!” 赵谦终于从一片混乱中找到了一丝支撑的力道,猛地爆喝出声!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一种被戳破隐秘的惊惧而变得尖锐走调!他一步跨前,几乎是推开了还僵着的柳如霜,指着陈默的手指尖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
“你这疯魔了心的破落户!污我霜儿名声!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可怜你这癔症发作,本不欲与你计较!不想你丧心病狂至此!” 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后槽牙磨出来的,“真当赵府无人不成?再敢胡言,信不信我今日就……”
“谦哥!” 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利嘶喊猛地拽住了赵谦的胳膊!是柳如霜!她仿佛被赵谦那句“今日就如何”刺中了最深的恐惧,那是赵家势力碾压下的阴影!绝对不能让事情升级!绝对不能把自己彻底钉死在这场“硌牙”的羞辱风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