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破布正正砸在一个刚从酒铺里摇摇晃晃出来、手里还捏着半块猪头肉的醉汉脸上。那油腻、带着浓烈劣酒气的破布糊了他满头满脸。醉汉哇哇怪叫,手忙脚乱去扯那破布,肥腻的猪头肉“啪嗒”掉进烂泥里!旁边几个正扯着嗓子吵架的婆子也被兜头盖脸的破布搅乱了阵脚,尖叫着互相推搡!
“呸呸呸!晦气!”
“我的钱袋!哪个杀千刀踩我钱袋!”
“滚开!别挡道!”醉汉还在跟蒙头布挣扎,脚下被菜筐一绊,庞大的身躯像个肉弹,“嘭”地撞向旁边卖鲜鱼的担子!鱼贩惊叫着跳开!
“哗啦啦——!”
整担鲜活的鱼虾被打翻在地,滑腻的鱼混着冰凉的河水在泥地里蹦跶翻滚!人群彻底炸了!无数只脚踩上蹦跳的鱼,踩上掉落的货物,踩上别人的脚!哭嚎声、叫骂声、踩踏跌倒的扑通声、还有醉汉被鱼尾甩脸的“啪叽”声混成一片,南门菜市瞬间成了人间泥塘!
“噗——!”
一声细微却清脆的轻响。一块卷着边、沾着点油灰、写满黑灰字的破布,晃晃悠悠,从半空打了个旋儿,如同一只精准投弹的白头鹞,直直地朝着十字街口周记粮店门前临时支起来的招客粥棚落了下去!
不偏不倚!
“啪嗒”一声,那卷破布正正掉进翻滚着滚烫热浪的巨大粥桶沿口上!半边垂进热气腾腾、粘稠滚烫的稀黄菜粥里!
周扒皮刚巧腆着肚子,背着手,在粥棚后面气咻咻地训斥一个偷懒的伙计。“没长眼的混账!这豆子……”他骂得唾沫横飞,肥脑袋凑近大桶察看煮豆的火候。
就在他低头靠近粥桶的瞬间!那只粘了热粥的布卷仿佛被激怒了,借着锅沿滑腻的热气和微弱的风力,卷着的那一头猛地向上弹跳滑开!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唰”地一下,带着一大片刚从锅里撩起的滚烫粘稠的稀黄菜粥!
一大块滚烫的粥浆,混合着几颗烫得像小碳球的黄豆,兜头盖脸!精准无比地——泼在了周扒皮那件酱紫色绸袍、微微敞开的前襟裤裆处!
“嗷——!!!”
一声变了调的、凄厉得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野猪般的惨嚎猛地炸响!周扒皮整个人像过电的虾米猛地弹跳起来!双手条件反射死死捂住裆部!滚烫的温度隔着绸布直透皮肉!烫的他浑身肥肉都在疯狂地抽搐、颤抖!他疼得弯下了腰,脸上扭曲变形,分不清是汗还是泪顺着胖脸横流!裤裆位置被热粥染开一大片粘腻污黄的湿痕,还冒着缕缕细微的白烟!黄豆粒硌着烫着嫩肉,那滋味……
孙县令被衙役簇拥着赶到这烂摊子般的市集时,脸黑得像锅底。他手里正捏着一张侥幸没被踩烂的破布幡。那上面用粗劣的灰黑浆糊写的《石灰吟》歪歪扭扭,最后那句“要留清白在人间——专治黑心商!”更是透着一股子混不吝的狠劲儿。
他眉头死死拧着,指着布幡上那句狠辣的“粉骨碎身浑不怕”,抬头问站在旁边、一脸“不关我事”表情的陈默:
“粉骨……碎身……”他费力地读着那几个刀劈斧凿般的字,“……陈默!你弄这东西满天飞,到底是何居心?这‘粉骨碎身’……莫非在咒谁不成?!”
陈默抬眼看了看天上歪歪斜斜已经飞远、变成个小黑点的癞蛤蟆风筝,又低头瞥了眼孙县令手里那张沾了泥点、散发着腥臊气的破布。他抬手整了整被风吹乱的、打着补丁的袖口,声音四平八稳:
“大人误会了。草民此诗说的是‘清白’,不是咒人。”他顿了顿,看着孙县令依旧拧巴的脸,又补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周围竖起耳朵的人堆里:
“这粉骨碎身,说的是这布上的死理儿。甭管是人是货,想要干干净净立在世间,就得经得住烈火焚身,锤打千遍!”他手指无意识地搓了搓袖口残留的石灰粉渣子,“吃食不干净,穿的用的不干净,一样都是能要人命的毒!比刀子毒!比棍棒毒!这事……重过天大的山!”
孙县令被这一通“清白论”怼得一时语塞。手里的破布似乎变得格外烫手。周围的百姓也都安静了,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张破幡。
这边刚把场面震住,人群后头突然一阵小小的骚动!只见头发还冒着烟、身上沾满黑灰的陈忠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老头大概是渴疯了,瞅见先前试皂烧开水剩在破瓦罐里的石灰水,端起来“咕咚咕咚”灌下去好几大口!
“忠叔!不能喝!那是生石灰!”刘二狗急得跳脚。
“咳咳咳!”陈忠被那涩喉的石灰水呛得一阵猛咳!一股灼热的气流猛地冲上喉咙!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陈忠被呛得猛一个倒气——“嗝儿!”一声响亮悠长的打嗝声!
伴随着这声打嗝,一股浓郁刺鼻、带着强刺激性的石灰气味猛地从他口鼻喷涌而出!这还没完!在众人惊骇的注视下,随着那声悠长的饱嗝,陈忠鼻孔嘴巴里竟然还喷出来好几缕淡淡的、石灰水遇热蒸腾出的——白蒙蒙的烟气!
“哎呦我的娘!”
“真……真气护体?”
“忠叔得道啦?!”
人群瞬间炸了锅!连被训斥的周扒皮都捂着裆,疼得龇牙咧嘴地瞪大了眼!陈忠自己也傻了,呆在原地,张着嘴,几缕白气还在缓缓消散。
日头毒辣辣晒着城隍庙前的老槐树,往日里卖假古董的地摊今儿个排起长龙。队伍最前头支起张瘸腿破桌,刘二狗被太阳晒得眯缝眼,脖子搭拉条汗津津的灰布巾。他手里捏着根细长银针,针尾新刻了个米粒大的“陈”字,对着排队的男女老少扯着破锣嗓子吼:
“瞧好喽!硫磺毒物碰上它,立时黑给你看!买陈记酒肉的,白送一根!光买针的,两文钱一根!过了这村可没这店!”
队伍里炸开了锅。
“白送?快!给我来一筒酒!”
“两文?便宜!省得吃死了冤枉!”扛麻袋的苦力挤上前。
“我买三根!给丈人、小舅子都捎上!”穿绸衫的矮胖子急得跺脚。
刘二狗胳膊差点被扯脱臼,破桌上的铜钱堆成了小山,几个刚招募的半大毛头小子收钱递针,手忙脚乱满头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