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同天河倒灌,疯狂地冲刷着山野。庙外电闪雷鸣,狂风呼啸,吹得那半扇破门板哐当作响。庙里四处漏雨,三人不得不缩在神像背后一小块勉强干燥的地方。
陈默看着陈忠痛苦的模样,眉头紧锁。他起身,想找点干柴生火取暖,至少烤干衣服。刚走到庙门口,借着闪电的惨白光芒,他瞥见庙门外不远处,官道旁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碑。雨水冲刷着碑面,露出上面模糊的字迹。
陈默眯起眼睛,顶着风雨凑近了些。只见那石碑顶端刻着几个还算清晰的大字:“徐州府官道,洪武八年重修”。
洪武八年?陈默脑子里飞快换算了一下,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他再低头看那官道——在暴雨的冲刷下,路面早已泥泞不堪,好几处地方被山洪冲出了深沟,碎石和烂泥混在一起,一片狼藉。不远处,一段路基甚至被雨水彻底掏空,塌陷下去,形成一道狰狞的豁口。
“呵……”陈默忍不住嗤笑一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对着那石碑低声吐槽,“一百多年不修不补……豆腐渣工程,原来自古有之。”
他话音未落,只听庙外“轰隆”一声巨响!不是雷声,而是山体滑坡的沉闷轰鸣!紧接着,是巨石滚落、树木折断的咔嚓声!
“不好!”庙里的车把式惊叫起来!
陈默猛地回头,只见庙后方的山坡上,一大片裹挟着泥浆、石块和断木的洪流,如同脱缰的野马,咆哮着冲下山坡!泥石流擦着庙墙冲过,巨大的冲击力让整座破庙都剧烈摇晃起来!泥浆和碎石如同炮弹般砸在庙墙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东家!快进来!”刘二狗在庙里惊恐大喊。
陈默一个箭步冲回庙里,背靠着冰冷的泥墙,心有余悸。泥石流虽然没直接冲垮庙宇,但庙后的院墙被冲塌了大半,泥浆和碎石涌了进来。更糟糕的是,庙前那段本就摇摇欲坠的官道,在泥石流和暴雨的双重蹂躏下,彻底断了!巨大的豁口如同怪兽的嘴巴,吞噬了前方的道路,浑浊的泥水正从豁口处汹涌流过。
“完了!路断了!”车把式面如死灰,“这雨不停,山洪还得下来!咱们被困死在这儿了!”
刘二狗也慌了神:“东家!怎么办?老陈他……他快不行了!”
陈默心头一紧,急忙看向陈忠。只见老仆躺在草堆上,身体蜷缩得像只虾米,脸色已经不是蜡黄,而是透着一股死灰!他双手死死抠着腹部的衣服,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豆大的冷汗如同小溪般从他额头、鬓角淌下,混着雨水,浸湿了身下的干草。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陈忠!陈忠!”陈默扑过去,半跪在他身边,抓住他冰冷的手,“撑住!你撑住!”
陈忠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看着陈默,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一种濒死的绝望。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颤抖着指向自己的腹部,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钥……钥匙……硌……肠子……疼……要……要死了……”
那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却像重锤砸在陈默心上!钥匙移位了!而且情况比预想的更糟!剧烈的颠簸、寒冷、还有这绝望的环境,加速了恶化!这根本不是简单的硌着疼,很可能是引发了严重的肠道痉挛甚至穿孔!再拖下去,必死无疑!
“不行!不能等了!”陈默猛地站起身,眼神决绝,“必须下山!找大夫!”
“下山?怎么下?”刘二狗指着庙外那断掉的路和依旧滂沱的暴雨,“路都没了!车也废了!这鬼天气,走都走不出去!”
陈默的目光如同鹰隼般在破庙里扫视。漏雨的屋顶,坍塌的泥墙,散落的干草……最后,他的目光死死钉在了那半扇在狂风中吱呀作响的破庙门上!
那门板虽然老旧,布满虫蛀的痕迹,但木质还算厚实。
“拆门板!”陈默斩钉截铁,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做担架!抬他下山!”
“拆……拆门板?”刘二狗和车把式都愣住了,看向那扇破门,又看看那尊半边脸塌了的山神像,只觉得头皮发麻。这……这拆山神庙的门?不怕遭报应?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陈默低吼一声,已经冲了过去。他抓住那半扇门板,用力摇晃。门轴早已腐朽,被他几下猛拽,伴随着刺耳的木头断裂声,整扇门板被他硬生生卸了下来!
“二狗!找绳子!结实的!”陈默将沉重的门板平放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水。
刘二狗被陈默的气势镇住,也顾不上什么忌讳了,赶紧在庙里翻找。车把式犹豫了一下,也咬牙帮忙。两人很快从倒塌的泥墙边找到几截还算完好的、捆扎供品用的粗麻绳,又从散落的布幡上扯下些结实的布条。
陈默动作飞快。他用麻绳在门板两端各绑了两道,做成简易的抬杠。又用布条在门板中间纵横交错地编了个粗糙的网兜,尽量增加些舒适度。
“来!把他抬上去!小心点!”陈默招呼刘二狗和车把式。
三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蜷缩成一团、痛苦呻吟的陈忠抬上门板担架。陈忠的身体接触到冰冷的门板,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
陈默脱下自己半湿的外袍,盖在陈忠身上,又用布条将他身体和门板尽量固定住,防止颠簸滑落。做完这一切,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看着担架上气息奄奄的老仆,眼神如同淬火的刀锋。
他弯下腰,凑到陈忠耳边,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陈忠!你给我听着!撑住!我带你下山!到了京城,老子就给你动手术!把那该死的钥匙取出来!听见没有?!不准死!”
陈忠似乎听到了,眼皮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丝模糊的、如同叹息般的回应。
“走!”陈默不再犹豫,和刘二狗一前一后,抓住门板两端的麻绳抬杠。车把式在前面探路。
三人抬着沉重的担架,顶着依旧狂暴的暴雨,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出了摇摇欲坠的山神庙,踏入了泥泞不堪、危机四伏的山路。雨水模糊了视线,脚下是湿滑的烂泥和碎石,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担架上的陈忠,在颠簸中发出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如同钝刀子割在陈默心上。
京城!必须尽快赶到京城!陈默咬紧牙关,雨水顺着下巴流下,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锐利和决绝。钥匙危机,已刻不容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