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猛地掷笔!笔杆砸在砚台上,溅起墨汁!他张开双臂,如同要拥抱那无形的天河!用尽全身力气,带着浓重的酒气和嘶哑的破音,向着苍穹,向着这满座衣冠,发出了石破天惊的呐喊:
“君不见——!!”
两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带着穿云裂石的力量,瞬间劈开了琼林苑所有的喧嚣!那嘶哑的、带着酒气和血性的声音,竟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灵魂的穿透力!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疯魔般的嘶吼震住了!连拓跋野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刀舞,豹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黄河之水自天际奔涌而下,带着席卷一切的磅礴气势,轰然炸响: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声浪滚滚!气吞山河!那“天上来”的壮阔,“不复回”的决绝,瞬间勾勒出一幅浩瀚无垠、一去不返的时空画卷!将拓跋野那“马踏连营”的杀伐之气,硬生生压了下去!
“君不见——!!”陈默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悲怆,目光扫过台下那些锦衣玉食、醉生梦死的勋贵子弟,扫过那些道貌岸然、蝇营狗苟的评判大儒:“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时光飞逝!人生苦短!朝青丝,暮白雪!何等触目惊心!何等悲凉彻骨!这不再是简单的斗诗,这是对生命易逝、功名虚幻的终极叩问!是对这浮华世间的当头棒喝!
全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雄浑悲怆到极致的诗句震得灵魂出窍!评判席上,周文宾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台上那个摇摇欲坠、却爆发出惊天动地力量的身影,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拓跋野脸上的狂傲彻底僵住,豹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和……一丝茫然。他引以为傲的蛮荒血性,在这涵盖时空、直指生命本源的磅礴诗境面前,竟显得如此……渺小!
陈默吟完这四句,胸中翻腾的气血再也压制不住,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他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颤抖!但他依旧死死撑着桌案,没有倒下!
线香,已燃过半。青烟袅袅。风暴,才刚刚开始。
琼林苑陷入一片死寂。陈默那四句石破天惊的嘶吼,如同九天惊雷,劈开了所有喧嚣,只留下袅袅青烟中那摇摇欲坠的身影和他喉间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呛咳。那咳嗽声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味,在落针可闻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也格外悲怆。
拓跋野脸上的狂傲如同被冻结的冰面,寸寸龟裂。他握着弯刀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浩瀚,“高堂明镜悲白发”的悲怆,如同无形的巨浪,狠狠拍碎了他引以为傲的蛮荒血性构筑的堤坝。他引以为傲的“马踏连营”、“劈开温柔乡”,在这涵盖时空、直指生命本源的磅礴诗境面前,竟显得如此狭隘、如此……渺小!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梁骨悄然爬升。
“咳咳……咳咳咳……”陈默咳得弯下腰,双手死死撑着桌案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失去血色,身体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散架。眩晕感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胃里的烈酒混合着翻腾的气血,灼烧着他的喉咙,带来刀割般的剧痛。他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舞,拓跋野的身影在模糊的视野中扭曲晃动。
不能倒!不能停!
线香已燃过半!火星无声吞噬着香柱,青烟笔直上升,如同催命的倒计时!
拓跋野猛地一甩头,眼中爆发出更加狂野的凶光!他是北莽的雄鹰!是草原的苍狼!岂能被几句诗吓倒?!这虚弱的中原人,不过是强弩之末!他要用更狂野的诗,更浓烈的酒,彻底碾碎他!
“好!好一个‘朝如青丝暮成雪’!”拓跋野猛地踏前一步,声如炸雷,试图重新夺回气势,“然我北莽男儿,生如苍狼,死亦如苍狼!不惧白发,不惧黄土!听我这首《苍狼啸》!”
他再次抱起酒坛,仰头狂灌!琥珀色的酒液如同瀑布般倾泻,浸透了他虬结的胸膛!他甩开空坛,弯刀再次“锵锵”击打酒坛边缘,发出急促如战鼓的金铁之声!他踏着沉重的步伐,如同在蛮荒大地巡视的狼王,声音带着浓烈的酒气和原始的野性:
“嗷——!!”
一声苍狼啸月般的嘶吼!
“北风卷地白草折,孤狼独啸寒山巅!”
“利爪撕开暗夜幕,獠牙饮尽仇雠血!”
“生不为王便为寇,死当裹革葬荒原!”
“魂归长生天!再战三百年!”
诗句更加狂放,更加血腥!充满了狼性的孤傲、决绝与不死不休的战意!那“生不为王便为寇”的桀骜,“死当裹革葬荒原”的悲壮,“再战三百年”的豪情,将北莽男儿的血性展现得淋漓尽致!瞬间再次点燃了北莽使团和部分崇尚血性者的狂热!
“好!!”
“拓跋大人!壮哉!!”
喝彩声再次如潮水般涌起!
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再次狠狠压向陈默!他咳得几乎喘不过气,眼前拓跋野狂舞的身影和震耳欲聋的吼声,如同重锤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酒意、眩晕、剧痛、疲惫……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他猛地直起身,抓起桌上的酒坛!坛身冰冷沉重,他双手颤抖着,几乎抱不稳!
“东家!”台下,刘二狗带着哭腔的惊呼淹没在喧嚣中。
陈默充耳不闻!他眼中只剩下那燃烧的线香,只剩下拓跋野那狂野的挑衅!去他妈的余毒!去他妈的生死!他仰起头,双手捧起沉重的酒坛,对着自己,将坛中辛辣刺鼻的“马奶烧”猛地倾倒而下!
“哗啦——!”
琥珀色的酒液如同瀑布般浇灌在他头上、脸上、身上!冰冷的酒水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靛蓝布袍,刺鼻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的药味和汗味,形成一股怪异的气息!酒水呛入他的口鼻,带来更加剧烈的咳嗽和窒息感!但他不管不顾!任由酒水冲刷着他的脸庞,冲刷着他的意识!
酒意!前所未有的浓烈酒意!如同燎原的烈火,瞬间席卷了他残存的理智!那灼烧感驱散了部分眩晕,点燃了他心底最深处的、被压抑已久的狂放与不羁!他猛地甩开空酒坛!坛子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任由酒水顺着发梢、脸颊滴落,在青石地面上洇开深色的水渍。他抬起头,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苍白的脸上,眼神却亮得惊人!那是一种混合着醉意、疯狂、悲怆和某种豁出一切的炽热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