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不再咳嗽,只是大口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拓跋野,看着他那狂野的狼性诗篇,忽然仰天发出一阵嘶哑的、带着浓重酒气的狂笑!
“哈哈哈!苍狼?草原?好!好一个‘生不为王便为寇’!”陈默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狂放与豪迈,他猛地张开双臂,如同要拥抱整个天地,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
“老夫聊发少年狂——!!”
“左牵黄!右擎苍——!!”
“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声浪滚滚!气冲霄汉!那“老夫聊发少年狂”的豪情,“左牵黄,右擎苍”的雄姿,“千骑卷平冈”的磅礴气势,瞬间将拓跋野那苍狼独啸的孤傲,拉入了更加广阔、更加豪迈的狩猎图景!仿佛一位迟暮的英雄,披上战袍,率领千军万马,席卷山岗!那份睥睨天下的气概,令人心驰神往!
全场再次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更加狂放的转折惊呆了!
陈默脚步踉跄,却带着一种醉酒的豪迈,在赛台上踉跄踱步,仿佛真的在纵马驰骋:
“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
“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一首《江城子·密州出猎》!借酒抒怀,豪情万丈!从“聊发少年狂”的意气风发,到“亲射虎”的勇武,再到“鬓微霜,又何妨”的豁达,最后是“西北望,射天狼”的壮志凌云!气魄之雄浑,意境之高远,豪情之澎湃,将个人的狂放不羁与家国天下的壮志完美融合!如同烈酒浇灌下的熊熊烈火,彻底点燃了全场!
“好!!”
“射天狼!射天狼!!”
“壮哉!安乐公!!”
大渊的勋贵子弟们激动得热泪盈眶,振臂狂呼!连那些之前鄙夷陈默的文人,此刻也忍不住心潮澎湃!此等豪情,此等气魄,岂是“剽窃”二字可以污蔑?!
拓跋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握着弯刀的手微微颤抖。这首词……这首词中的豪情与气魄,如同万丈高山,将他那苍狼的孤傲彻底碾压!那“射天狼”的壮志,更是如同无形的利箭,直指他北莽的图腾!一股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和……一丝敬畏,悄然爬上心头。
但他不甘心!他是北莽的雄鹰!岂能就此认输?!他眼中凶光再起,猛地抓起最后一碗烈酒,一饮而尽!酒碗狠狠摔碎!他须发戟张,如同受伤的猛兽,发出最后的咆哮:
“好!好一个‘射天狼’!然战场之上,岂止豪情?!更有悲歌!听我这首《挽歌》!”
他声音陡然变得低沉、悲怆,如同呜咽的北风:
“朔风呜咽卷战旗,残阳如血照孤城!”
“断戈折戟埋荒草,白骨森森向天横!”
“战马悲鸣思旧主,寒鸦啼血悼亡魂!”
“将军百战身先死,壮士十年……几人还?!”
悲凉!惨烈!将战场的残酷与悲怆刻画得入木三分!尤其是最后那“壮士十年几人还”的诘问,带着无尽的苍凉与绝望!瞬间将方才的豪情拉入冰冷的现实,令人心头沉重!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陈默。豪情之后,面对这血淋淋的战场挽歌,他又该如何应对?
陈默站在台上,浑身湿透,酒水顺着发梢滴落。他听着拓跋野那悲怆的挽歌,眼神中的狂放渐渐沉淀,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光芒。那光芒中,有醉意,有悲悯,有追忆,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铁血与苍凉!
他仿佛又看到了陈忠呕出的那口血,看到了那半枚冰冷的虎符,看到了麟德殿上撕碎的龙袍,看到了运河岸边骨瘦如柴的纤夫……所有的情绪,在浓烈的酒意催化下,轰然爆发!他猛地踏前一步,不再吟诵,而是如同一位醉卧沙场的老兵,拍案击节,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嘶吼:
“醉里挑灯看剑——!!”
“梦回吹角连营——!!”
开篇两句,如同惊雷炸响!醉眼朦胧中挑灯看剑,梦中重回号角连营的战场!瞬间将人拉入一个金戈铁马、壮怀激烈的梦境!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豪迈!雄壮!仿佛千军万马在秋日沙场列阵,战旗猎猎,号角震天!那“八百里”、“五十弦”的夸张笔法,将恢弘的军阵气势推向极致!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快马如飞,弓弦惊雷!何等迅疾!何等威猛!只为“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那份忠勇,那份抱负,气吞山河!
然而,就在这豪情壮志达到顶点之时,陈默的声音陡然一转,变得无比低沉、无比悲怆、无比苍凉:
“可怜白发生——!!”
最后五字,如同万丈高楼一脚踏空!如同奔涌的江河瞬间冰封!所有的豪情,所有的壮志,所有的金戈铁马,都在这一声“可怜白发生”的叹息中,化为无尽的悲凉与无奈!英雄迟暮,壮志未酬,白发已生!这巨大的落差,这深沉的悲怆,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一曲终了,余音仿佛还在空旷的赛台上萦绕,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和无边落木的萧瑟悲凉。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从巅峰到谷底的巨大转折震得灵魂出窍!那“了却君王天下事”的豪情万丈,与“可怜白发生”的悲凉无奈,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对比!震撼!无与伦比的震撼!拓跋野那战场挽歌的悲怆,在这跨越时空、直指英雄末路的千古悲歌面前,黯然失色!
拓跋野呆呆地站在原地,如同泥塑木雕。他手中的弯刀,“哐当”一声掉落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脸上的狂傲、凶悍、不甘,此刻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茫然和……深深的敬畏。他看着台上那个浑身湿透、摇摇欲坠、却接连吟出三首惊世诗篇的身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这还是人吗?
诗仙?
诗神?!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最终,他猛地弯下腰,对着陈默,深深一揖!动作笨拙,却带着草原汉子最朴素的敬意!
随即,他直起身,猛地抓起桌上仅剩的一只空酒碗,高高举起,然后狠狠摔在地上!
“啪嚓——!”
瓷片四溅!
“我!拓跋野!服了!”他声如洪钟,带着心服口服的坦荡,“安乐公!诗甲天下!名不虚传!我拓跋野……认输!”
“轰——!”
短暂的死寂后,琼林苑彻底沸腾了!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赢了!!”
“陈魁首赢了!!”
“诗仙!诗仙!!”
“三首!三首绝世名篇!!”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欢呼声、呐喊声、掌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琼林苑!大渊的勋贵子弟们激动得热泪盈眶,互相拥抱!连评判席上的大儒们也纷纷起身,抚掌惊叹,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周文宾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喃喃自语:“诗仙……此乃诗仙临凡啊!”
陈默站在台上,听着那震耳欲聋的欢呼,看着拓跋野那心悦诚服的躬身,感受着体内翻江倒海的眩晕和灼痛。他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模糊。那“诗仙”的呼喊,如同来自遥远的天际。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地一晃,眼前彻底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东家——!!”刘二狗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瞬间被淹没在沸腾的声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