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心头大骇!猛地低头看向掌心伤口边缘,一丝极其黯淡的青黑色正顺着破损的血管纹路向上蔓延!他另一只手立刻闪电般拔出藏在袖袋里的随身银针,对着左臂曲泽、郄门几个穴道猛地刺下!尖锐的刺痛如同冰水浇头,强行将那诡异的麻痹蜂鸣逼退了几分!额上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
就在这时,窗户被风吹动,发出轻微的吱呀。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江南潮湿水汽的冷风,裹着某种若有若无的……花香?从破洞缝隙里挤了进来。那花香清冽幽远,带着点说不出的熟稔。
陈默浑身一僵!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张脸——上官婉!那个曾在宫道上巧笑嫣然拦住他,眼中却藏着深潭般莫测的女子!那句飘忽的“公爷留步,后会有期”,在深宫雪幕下,带着怎样冰冷刻骨的寒意?
是她?南楚!长公主!南楚与幽影……那风里的清冷花香,竟似当日她身上残留的味道!寒霜雪梅之下的…暖玉温香?难道…是她?是她驱动这诡秘幽影,千里追索而来?!是为了他那新晋文魁的碍眼身份?还是…为了更深处的、她可能隐约感知的虎符?!
这个念头如同深渊中冰冷的锁链,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一股比幽影毒镖更冷冽百倍的寒意,冻僵了骨髓!
“东家!”院外响起王墩子压低嗓子却掩不住焦急的闷喊,“巷口!那个卖梨膏糖的老头!李……李大人!”
陈默立刻拔掉银针收好,强压下手臂残余的麻痒和心头的巨震,快步走出屋门。
巷口暗影里,王墩子面前果然站着那个总是推着破车卖梨膏糖的佝偻老叟。老头仿佛冻得缩着脖子,怀里抱着个包了几层的油纸包,散发着浓郁的、甜腻到发齁的梨膏糖气息。他浑浊的眼睛似乎飞快地瞟了一眼院内,才闷声道:“给……给公爷尝尝新熬的……”手却把那油纸包塞给了王墩子。
王墩子一头雾水接过,老头立刻推着车走了,步子快得不像个卖糖的。
陈默快步上前,劈手夺过油纸包三两下拆开。里头根本没有梨膏糖!几块脏污的砖头碎片里,赫然裹着一片染着深黄泥渍的碎布角!碎布质地明显是大渊普通衙役或皂隶用的那种硬麻布,颜色深红似干涸血迹,边缘参差。布角下压着一张揉皱的纸片,纸片上潦草几字,墨迹干涸如血:
“城西。义庄。新土。”
城西义庄?那个京郊十里外早就废弃、连野狗都嫌弃的乱葬岗收尸处?!新土?!
陈默瞳孔骤缩!刚刚被银针强行逼退的麻痹感混合着义庄废址的阴风,瞬间冲上头顶!脑中忠叔躺在冰冷炕席间气若游丝的景象,与那废庄内无名棺材、被野狗刨开的枯骨幻象重叠!
“备车!”陈默的声音像两块砂石在摩擦,嘶哑得几乎不成调,“快!城西义庄!” 他不是不知道这可能是另一个诱饵,但……那是忠叔!他只有忠叔!
院内立刻炸开锅。老屠哑着嗓子吼着套车。王墩子忍着肩背伤痛,扯了件厚棉袄给陈默披上。
马车如脱缰野马冲出小巷,碾过青石板路发出的不再是沉闷的咯吱,而是撕扯着空气的咆哮。车轮卷起寒风里新落的残雪枯叶。
夜风透过车帘缝隙,冰冷刺骨。陈默紧裹着王墩子扔来的棉袄,仍觉得寒气顺着骨头缝往里钻。掌心那微弱的麻痹感如同跗骨之蛆,伴随着每一次车轮的颠簸,丝丝缕缕地提醒着他那枚镖的凶险。他闭着眼,极力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幽影……上官婉……
忠叔……
还有那份“新土”!
前方,城墙轮廓在黑暗中沉默如山。
“东家,快到了!”赶车的铁柱压低的吼声在夜风里传来,“您看!左边就是乱葬岗的坡!再往前不远……”
陈默猛地掀开车窗挡风帘一角!
惨淡的月光下,前方道路两侧是参差不齐的枯黑枝桠,如同无数扭曲挣扎的鬼爪,伸向黑沉沉的夜空。再远处,一片地势更低矮崎岖的地方,隐隐显出几道坍塌土墙的残破轮廓,那就是废弃多年的义庄旧址。
空气里那股浓重的腥腐泥土味混合着夜露的冷冽扑鼻而来,中间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焦糊气?像是什么东西被草草焚烧后残余的味道。这味道……
马车骤然在离坍塌矮墙还有一段距离的路边停下!不能再近,车轮声太过招摇。
陈默、老屠、王墩子迅速下车。刘二狗吓得腿软,被王墩子连拖带拽也弄了下来,哆嗦着跟在最后。
“散开!贴着墙根,别发出动静!”老屠低吼着,紧握他那把重新磨砺过的剁骨厚背刀,眼神凶光毕露。王墩子抽出备用的短斧,刘二狗颤抖着捏紧了怀里一根尖头火钳——当棍子使总行。
铁柱则无声无息地留在了车辕阴影里,手中赫然多了一柄尺长的短弩,隐在袖口下。
月光被浓厚的阴云遮挡,只余一层灰白稀薄的光晕。倒塌的矮墙如伏地的巨兽尸骸,断壁残垣浸淫在浓重湿冷的气息里。义庄几间半塌的土房如同张开的黑洞,无声地卧在那里。空气沉滞粘稠,除了自己沉闷的心跳,几乎听不到任何活物的声音。
不!
不对!
陈默猫腰紧贴在冰冷粗糙的土墙边,屏息凝神,极力睁大双眼捕捉黑暗中的动静。就在他侧耳细听的瞬间,一股比刚才稍显清晰的、带着一丝令人作呕甜腻底子的腥甜焦糊气,被夜风吹着若有若无地钻入鼻腔!
这股味道……绝不只是泥土腥气!像是血,被火燎烧过后的焦腥血味!混着泥土和残骸……
几人的呼吸都陡然加重!陈默强行压下狂跳的心脏,屏息侧头。借着那点稀薄月光,他死死盯着义庄那片废墟最靠北角的位置——那片焦糊腥味传来的方向!似乎是一间原本堆放引火物的偏棚,此刻几乎完全塌陷,碎砖烂瓦堆积如小山包。但就在那堆瓦砾的阴影边缘,靠近矮墙根部的地方——
一片与周遭干裂板结土色截然不同的新痕迹!像是刚刚被铲起又匆忙铺上的潮湿新土!土色深沉,尚未冻结实,形成一小块形状不规整的凸起,如同刚挖埋东西不久匆忙掩上的新坟!
新土!
忠叔?!
巨大的恐惧和决绝的冲动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陈默最后的理智屏障!那被掩埋的会是什么?!
“老屠!王墩子!跟我来!那里!”他一声压低的嘶吼几乎破音!再也顾不得隐蔽,猛地从土墙后直起身!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
嗖——嗖——嗖!
几道极轻微的、却带着锐利杀意的破风声,猝然从前方的乱葬岗土坡和侧面更深处的阴影里响起!
不是箭矢!
是几点迅疾如毒蛇出洞的寒芒!无声无息!从三个方向射来!目标是直扑“新土”凸起处的陈默!
陷阱!他们等的就是他这不顾一切的一扑!
那几点无声袭来的寒芒不是杀招,是逼着他自投罗网的鞭子!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陈默原本直扑“新土”的身体在电光火石间猛地下沉拧转!嘶哑的吼声破开喉咙:“趴下!!”
噗噗噗!
三点毒针般的寒光擦着陈默扬起的发梢和肩头飞过,狠狠钉入后方的土墙或枯树干,发出微弱闷响!针尾隐约闪过一丝幽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