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藤牌竖起的同时!
暖轿右侧!另一名矮壮沉默的保镖猛地一个翻滚!身体如同一块沉重的礁石,用自己后背和肩部狠狠撞向冲撞而来的失控马车前冲的车辕三角架部位!这是拼命的法子!轰!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肉撞击闷响!车辕猛烈倾斜!马车竟被这悍然一撞顶得朝旁歪斜了几分!虽未完全阻止,却成功改变了它撞击的角度!沉重的马车车厢擦着暖轿尾部掠过!带起狂风,撞翻了旁边面摊支起的简陋灶棚!
暖轿内。
剧烈的震荡让陈默身体撞向一侧轿壁!他早已抓住轿内特设的两根硬木扶手,稳住身形!脸色冷硬如铁!目光如同刮骨钢刀,穿透被强弩撞击得嗡嗡作响的轿壁和藤牌缝隙!死死锁向绸缎庄二楼那三个弩手破窗的方位!手指微微屈起,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角位!左二窗,右一窗!”藤牌后响起那斥候老孙沙哑尖锐的吼声!他刚才翻滚闪避时,已死死盯住二楼动静!
“操!”胡麻子一声怒骂,怀里的东西早已掏出!竟是一把造型奇特、前面带着铁钩的硬木连弩!对准楼上“砰”一声机括闷响!
那精瘦如竹竿的汉子更是像猎豹般猛地扑向街边堆放着几个空箩筐的角落!
混乱!惊呼!人群如同炸窝般四散!面摊的油锅倾倒,热油泼洒在地面滋滋作响!糖画架子被掀翻,滚烫的糖浆淌了一地,发出诱人的甜香气!
就在这泼天的混乱炸开、所有人的注意力被撞翻的马车、激射的弩箭、惊慌的人潮占据的刹那!
一道灰影!
从街心那被滚烫糖浆融化流淌的狼藉地面边缘!如同被惊扰的毒蛇!猛地弹起!速度之快!动作之隐蔽!借着人群视线被混乱遮挡!直扑向暖轿尾部——陈默所在位置的后窗!
他手中反握着一柄乌沉沉、没有丝毫反光的奇特弯曲短刃!刃口带着细微的蓝汪汪反光!目标并非攻击轿体,而是对准厚布棉帘轿窗的缝隙处,一个精准无比的刺戳!角度刁钻地刺向轿中人可能闪避的方向!
声东击西!这才是真正的绝杀!
眼看那抹淬毒的蓝汪汪刃尖就要刺透缝隙!
咚!!!
一声怪异的闷响!
那刺客腾空的脚下,一块看似随意丢弃在箩筐下、沾着油污的破麻布突然弹起!一条暗绿色、坚韧如同牛筋的奇特皮筋猛地从地面暴长绷直!角度极其刁钻!狠狠抽在那刺客疾冲中的小腿迎面骨上!
巨大的弹力!猝不及防!剧痛加身!
“啊——!”那刺客发出一声变调的、难以置信的痛呼!如同被攻城槌从侧方击中的沙袋,整个人瞬间凌空失衡!被皮筋巨大的反弹力量带得横着离地飞起!打着旋儿翻滚!
砰!哗啦!!
那人影不偏不倚,重重砸在那刚被掀翻、还在流淌着滚烫金黄糖浆的糖画石板上!粘稠滚烫的糖浆如同熔化的黄金,瞬间将他整张脸和上半身烫了个正着!剧痛让他发出撕心裂肺、惨绝人寰的惨嚎!双手疯狂地在脸上抓挠着,滚烫的糖浆被涂抹开,皮肤在高温和糖浆的黏着下瞬间冒起恐怖的水泡!整个人像扔进油锅的虾子般在地面剧烈抽搐翻腾!
变故只在兔起鹘落之间!那凄厉的惨嚎甚至压过了街口的混乱!
“锁!”胡麻子吼声尖利!他手中的硬木连弩铁钩如活物般甩出,“唰!”地一下精准钩住了地上那烫得不成人形还在抽搐翻腾刺客的腰带!猛地收紧!
一直隐在混乱人潮边缘阴影里的两道灰影终于动了!如鬼魅般掠过狼藉的街面,迅若奔雷!一人挥动特制的短索缠住刺客挣扎的双脚!另一人手中一枚泛着寒光的铁爪如同毒蛇出洞,“咔嚓”一声,狠狠扣入了那刺客尚能活动的肩膀关节!分筋错骨!彻底废掉了反抗!
几乎是在刺客被生擒的同时!
一股冰冷的、如同寒泉流淌的气息无声滑入这混乱狼藉的街口。
人群像被无形的力量分开。
沈轻眉一身素青常服,蒙眼白绫纤尘不染,仿佛不曾沾染半分街市的尘埃和血腥。她静立在那翻滚抽搐、惨嚎不止、已被特制铁爪贯穿琵琶骨牢牢按在滚烫糖浆和冰冷石板上的刺客旁边,目光(虽被白绫遮蔽却仿佛有实质)透过粘稠的烟气,投向了那辆轻微摇晃的暖轿。
暖轿轿帘的一角被修长苍白的手指掀起。
陈默的面容在阴影边缘显露。
脸上沾了几点刚才马车擦撞飞溅起的泥污。
眼神却异常冷静。
冰寒地落在沈轻眉身上。
沈轻眉隔着惨嚎和逐渐弥漫开来的焦糊血腥气味,对着暖轿方向,声音清晰而低沉地送入陈默耳中:
“鱼惊网破。”
她微微一顿,冰片般脆冷的声音再次敲下四个字:
“此间事了,你当远行。”
夜枭凄厉的啼叫撕裂了京城的寒夜,更锣声沉闷地滚过空旷的街巷深处。一辆半旧的乌棚骡车碾过石板路缝隙里新积的残雪,“咯吱咯吱”的声响在死寂里显得格外空旷刺耳。几片脏污发硬的车帘垂得严严实实。
陈默靠在冰冷的厢壁上,指腹无意识地描摹着袖中那半枚铜符的兽首纹路。凹凸冰凉的触感深入骨髓。
白日丁字街口的惨嚎仿佛还在耳边,热糖浆滚烫的甜腥气和血腥气混杂着扑面而来。沈轻眉“你该走了”四个字,比任何冰冷的刀锋都更锐利地扎进他心底。京城处处是杀人的网,他这条鱼,已惊得网绳绷紧。
帘外雪光微微透入。
车前,骡蹄踏在雪地上,不疾不徐。
车旁两侧,却有四道几乎消融在黑暗和细雪中的影子,如同长进轿身的根须,随着骡车移动而移动,无声无息。是沈轻眉的暗卫。送他离京。
车轮声持续着,单调催人。
街旁的景物在帘隙一掠而过的朦胧雪光中后退。飞檐斗拱凝冻着黑暗,灯火寥寥的窗口透出昏黄的人气。这是陈默挣出污泥、搅得风生水起的名利场,如今却如同蛰伏的巨兽,利齿在阴影里闪动。
不知行了多久。
车猛地一顿。
车厢跟着轻轻晃了晃。帘子一角被无声撩开少许。冰冷的空气裹着浓重麦秸和牲口粪的气味冲入鼻腔。
“公爷,”刘二狗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风雪灌过的沙哑,“前头到了。”
陈默掀帘下车。一股比车上更凛冽、带着荒野泥腥气的寒风猛地扑来,刮得人脸上刺痛。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