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
“噗嗤——!”
一声极其突兀的、像是憋不住的笑声猛地从龙椅上炸开!
皇帝像是看到了什么天底下最滑稽的戏码,指着御案上那团黑乎乎的烂泥,笑得前仰后合!肩膀耸动,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哈哈哈!神物失灵!好一个神物失灵!”他拍着龙椅扶手,笑得喘不上气,“福顺啊福顺!你这老狗!泼得好!泼得妙啊!哈哈哈!”
满殿的大臣面面相觑,随即也跟着挤出几声干巴巴的、小心翼翼的附和笑声。只有陈默僵在原地,肋下的剧痛和心头的冰冷交织,让他脸上的肌肉都木了。
皇帝好不容易止住笑,抹了把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指着陈默,声音还带着笑后的余韵:“陈默!你这小子!本事不小!连山里的豹子都怕你这破盒子!可偏偏……哈哈!偏偏经不起朕这金殿上一碗茶!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身体微微前倾,脸上笑意未退,眼神却透着一丝玩味:“朕看你这又是治水,又是驱瘟,如今连豹子都能吓退……本事大,福气也不小!沈家那丫头,朕瞧着就很好!配你……也不算委屈了她!”
皇帝顿了顿,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传旨!陈默护境安民,智勇可嘉!特封——安乐侯!赐婚沈氏轻眉!择吉日完婚!钦此!”
“安乐侯”三个字,如同三记重锤,狠狠砸在空旷的金殿上!带着一种近乎戏谑的回音!
…………
柳府后园那片新开的桃花林,粉白的花瓣被风吹得簌簌往下落,像下了一场薄雪。柳如霜倚在临窗的贵妃榻上,手里捏着柄缠金丝的湘妃竹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窗台上搁着个掐丝珐琅的小香炉,袅袅升起的苏合香气甜得发腻。
小丫鬟碧螺端着碗刚炖好的血燕窝,脚步轻快地穿过回廊,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喜气:“小姐!小姐!大喜事!前头刚得的信儿!宫里……宫里下旨了!”
柳如霜懒懒地抬起眼皮,团扇遮了半边脸,声音也懒洋洋的:“什么旨?又是哪个不开眼的来提亲了?”
“不是提亲!”碧螺把燕窝碗放在小几上,声音又脆又亮,“是赐婚!赐婚的旨意!给陈公爷……哦不!是给新封的安乐侯爷!和……和沈家那位大小姐的!”
“啪嗒!”
柳如霜手里的团扇脱手掉在铺着厚绒毯的地上。
她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了!猛地从贵妃榻上弹坐起来!动作太猛,带翻了小几上的燕窝碗!滚烫的燕窝泼了她一手!白瓷碗“哐当”一声摔得粉碎!黏糊糊的汤水溅了她满裙摆!
“你……你说谁?!”柳如霜的声音陡然拔尖,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脸上那点慵懒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惨白和扭曲!“安乐侯?!陈默?!赐婚……沈轻眉?!”
“是……是……”碧螺被她这反应吓傻了,结结巴巴地点头,“旨意……旨意刚下……满……满京城都传开了……”
柳如霜死死盯着地上那摊还在冒着热气的燕窝污渍,又猛地抬头看向窗外那片纷落的桃花!花瓣粉白娇嫩,此刻落在她眼里,却像是一张张嘲讽的鬼脸!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带着滔天的怨毒和绝望!她猛地扑向梳妆台!双手疯狂地抓起台面上所有能抓的东西!胭脂盒!玉簪!金钗!珠花!劈头盖脸地朝着铜镜狠狠砸去!
“哐当!哗啦!噼啪!”
铜镜被砸得哐哐作响!镜面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映出她那张因极度愤怒和嫉妒而彻底扭曲变形的脸!脂粉糊了满脸,眼泪混着眼线膏淌下两道污黑的泪痕!她像是疯了一样,抓起梳妆匣最底层压着的那方鸳鸯戏水的粉红锦帕——那是她当年偷偷绣了,想等陈默金榜题名时送出去的!
“陈默!沈轻眉!你们不得好死——!!”她嘶声尖叫!双手死死抓住那方锦帕!用尽全身的力气!疯狂地撕扯!绞拧!尖锐的指甲将细密的丝线一根根抠断!绣着交颈鸳鸯的锦缎在她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如同被扼住咽喉的哀鸣!
“嗤啦——!”
锦帕终于被生生撕裂!扯烂!变成一堆皱巴巴、沾满她汗水和脂粉的破烂丝缕!
柳如霜抓着那堆破烂,胸口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她瞪着铜镜里那个披头散发、状如疯妇的自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喘。窗外的桃花瓣,还在无声地飘落。
青石峪的风跟刀子似的,卷着雪沫子往人骨头缝里钻。营寨栅栏上的火把被吹得忽明忽灭,火苗子舔着冻硬的木头,噼啪乱响,映得守夜兵卒缩着脖子跺脚的影子在雪地上乱晃。空气里一股子牲口粪尿混着劣质烧刀子的味儿,冻得发硬,吸一口呛得肺管子生疼。
陈默裹着件半旧的羊皮大氅,蹲在粮草垛子背风的旮旯里,手里捏着个冻得梆硬的窝头,啃一口得费老大劲。肋下那块伤还没好利索,天一冷就隐隐作痛,像有根冰锥子在里面搅。他抬眼望了望黑黢黢的营寨外头,风雪搅成一锅白茫茫的浆糊,啥也瞅不清。远处山梁子上,几点鬼火似的绿光一闪一闪,那是北莽斥候的眼珠子。
“侯爷,”王墩子猫着腰凑过来,声音压得低,带着雪粒子刮脸的嘶嘶声,“赵大锤那边……弄好了。新鼓捣的‘子母雷’,埋了二十窝,全在粮垛子外围的雪壳子底下,引线……用油浸麻绳裹了冰溜子,冻得死硬,踩上去都听不见响儿。”
陈默“嗯”了一声,把最后一点冻窝头渣子拍进嘴里,冰碴子硌得牙酸。他搓了搓冻得发木的手指头,从怀里摸出那个硬木机关盒。盒子冰凉,贴肉放着都捂不热乎。他指尖在盒盖上那道细缝上无意识地摩挲着,矿洞里那点微光下,沈轻眉摸索盒内机括的冰凉指尖,还有那句“君心玲珑,胜此奇物万千”,跟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晃。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极其凄厉、如同鬼哭般的牛角号声,猛地撕裂了风雪的呜咽!从营寨外四面八方炸响!紧接着!是如同闷雷滚过大地般的沉重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得脚下的冻土都在微微发颤!
“敌袭——!蛮子劫营啦——!”了望塔上的哨兵嗓子都喊劈了叉,声音带着变调的惊恐!
“点火!放箭!”老屠的破锣嗓子在风雪里炸开!
嗖嗖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