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烟在密室里翻涌成云,苏小棠鼻尖突然窜进一股甜得发腻的气息,混着腐木的腥。
她瞳孔骤缩——这是魂蚀香,前朝巫术中专门用来混淆五感的邪物,中者会在幻觉里看见最恐惧的画面,重则心智崩溃。
“张嘴!”她反手从腰间瓷瓶里倒出两颗深绿色药丸,一颗塞进老厨头布满老茧的手里,一颗拍在陈阿四汗津津的掌心。
清息丸的苦香在三人唇齿间炸开时,影皇子的冷笑像淬了冰的刀刃划破空气:“苏厨娘,你当这破药能挡得住……”
话音未落,香炉底部突然泛起金光,如活物般顺着炉身攀爬,与供桌上那只雕着百鬼夜行的香魂匣连成金线。
苏小棠后颈骤起寒意,胸腔里像被无形的手攥住,气血顺着血管往炉口涌——是吸魂阵!
老厨头的银匙先砸了上去。
他佝偻的背绷成一张弓,银匙与炉壁相撞发出刺耳的金铁声,可那金光只是晃了晃,炉中火焰陡然蹿高半尺,将老人掀得撞在石壁上。
“咳……”老厨头捂住胸口,银匙当啷落地,指缝里渗出暗红。
陈阿四的断梁几乎是擦着苏小棠耳边飞出去的。
他眼眶红得要滴血,拳峰裹着风声砸向炉体,可刚触及那层金光,整个人就像被巨锤抡中,重重撞在身后的石砖上。
“操!”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断梁“哐”地砸在脚边,震得石屑纷飞。
苏小棠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能清晰感觉到体内三成功力正被那金光抽离,四肢像浸在冰水里发沉。
老厨头的咳嗽声、陈阿四的粗喘声在耳边模糊成一片,唯有炉中紫烟翻涌的声响愈发清晰——那是香魂在尖叫。
“小棠!”陈阿四突然吼了一嗓子。
她抬头,正撞进影皇子志在必得的眼神里。
那金光又粗了一圈,像条毒蛇吐着信子,正往老厨头垂落的手腕爬去。
“不能再等了。”苏小棠咬得舌尖发痛。
定魂丹的余韵还在喉咙里翻涌,可她能感觉到,本味感知的热流正顺着指尖往心口钻——每次使用前,她的味蕾都会先泛起铁锈味,就像现在这样。
密室的石砖缝里渗出凉气,顺着她的后颈往上爬。
苏小棠闭了闭眼,耳边突然响起老厨头教她辨味时的话:“真正的厨子,要尝得出风里的云,火里的魂。”
当她再睁眼时,眼前的紫烟突然有了形状。
那些纠缠的香雾里,她看见七盏血魂灯的灯芯在跳动,看见吸魂阵的金线正沿着炉壁的纹路游走,甚至看见影皇子袖中藏着半块玉牌,刻着已经失传百年的“灶”字——
“噗。”
苏小棠突然捂住嘴,指缝间渗出一丝血。
本味感知的代觉来得比以往更快,她的视野开始模糊,像被蒙了层雾。
可那团金光的脉络却在雾里愈发清晰,就像……就像当年在侯府后厨,她第一次用本味感知时,看见的那锅佛跳墙的汤头。
影皇子的笑声突然变了调。
苏小棠抹了把嘴角的血,指尖触到腰间那方震脉粉囊——还剩半袋。
她盯着金光游走的轨迹,突然想起老厨头说过,所有邪阵都有“味眼”,就像菜里的盐,放对了是鲜,放错了就是苦。
“阿四!”她扯着嗓子喊,“捡断梁,等我数到三!”
陈阿四抹了把脸上的血,单手抄起断梁,指节捏得发白。
老厨头扶着墙站起,银匙重新攥在手里,虽然还在发抖,却稳稳对准了炉口。
苏小棠深吸一口气,体内最后一丝力气开始往指尖涌。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能闻见血魂灯里那股腐肉的腥,能感觉到吸魂阵的金线正贴着她的皮肤游走——
“一。”
紫烟里的“味眼”终于显形,在香炉左侧第三道刻痕处,像颗跳动的红心。
“二。”
影皇子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想抬手,可苏小棠更快。
“三!”
她猛地捏碎震脉粉囊,最后半袋浅灰色粉末裹着血沫喷向炉口。
同一时刻,陈阿四的断梁带着风声劈下,老厨头的银匙精准敲在炉壁的刻痕上——
“轰!”
炉中爆出刺目金光,苏小棠眼前一黑,踉跄着栽进陈阿四怀里。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影皇子的怒吼混着炉体碎裂的声响,闻到焦糊的香灰味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檀木清香——那是《本味经》残页的味道。
“小棠?小棠!”陈阿四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苏小棠费力地睁开眼,看见老厨头正扒开炉灰,露出半块刻着“灶”字的玉牌。
而她的右手,不知何时按在了胸口的《本味经》上,残页的毛刺扎得皮肤生疼。
意识即将消散前,她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原来,灶神的味觉,从来都不是礼物。
黑暗漫上来时,她的指尖轻轻颤抖——这一次,她要尝一尝,命运的味道。
苏小棠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轻颤两下,喉间泛起腥甜。
陈阿四托着她后颈的手在抖,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衫渗进来:\"小、小棠?
你醒醒!\"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在耳畔,像隔着层浸水的布,闷得人喘不过气。
本未感知的热流在指尖炸开时,她疼得蜷缩起手指。
这次不一样,铁锈味不是从味蕾,而是从骨髓里漫上来的——过度使用能力的反噬比任何时候都凶。
可当她强行撑开眼皮,就看见老厨头正用袖口捂着肋下的伤,血已经浸透了靛青粗布;陈阿四额角的血顺着下巴滴在她衣襟上,热乎乎的,像要把人烧穿。
\"炉......\"她哑着嗓子开口,气音轻得像飘在风里。
陈阿四的瞳孔陡然缩紧,立刻把耳朵凑过去:\"啥?
炉咋了?\"苏小棠的指甲掐进掌心,疼得清醒几分。
她望着那团还在翻涌的紫烟,能看见其中暗涌的气流——魂蚀香的吸力还在,只是弱了些,像条被抽了脊骨的蛇。
\"清心石......\"她抓住陈阿四的手腕,往自己腰间摸。
那里挂着个檀木小盒,是老厨头早年走南闯北时得的宝贝。
陈阿四指尖触到盒盖的瞬间,苏小棠突然呛咳起来,血沫溅在他手背:\"归元露......混着泼。\"
老厨头的呼吸突然一重。
他踉跄着凑近,枯瘦的手指摸出自己怀里的青瓷瓶:\"我这有半瓶归元露。\"苏小棠望着两个药瓶在陈阿四掌心相碰,清冽的药香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能中和魂蚀香的法子。
\"泼!\"她咬着牙吼出这字,陈阿四的手跟着抖了抖,但到底拧开瓶塞。
清心石碾成的粉末混着归元露的淡绿液体泼向炉口时,紫烟突然像被抽了鞭子的蛇,\"嘶\"地蜷成一团。
苏小棠的后颈突然一松——那股扯着气血往炉里钻的力道,弱了七成。
\"好机会!\"老厨头突然低喝。
苏小棠借着陈阿四的力站起来,膝盖撞在炉沿上,疼得眼前发黑。
可她顾不上这些,颤抖的手摸进衣襟,掏出半卷泛黄的《本味经》残页——这是她藏在贴身肚兜里的最后底牌。
\"小棠你疯了!\"陈阿四想拽她,却被她甩开。
苏小棠踩着炉台边缘,残页上的毛刺扎得掌心渗血。
当她将残页按在炉心的瞬间,金光\"轰\"地炸开。
经文上的字迹浮起来,像活了的金蝶,顺着炉壁的纹路游走,与吸魂阵的金线绞成一团。
\"太初本味,破邪归真。\"她想起老厨头教她念过的咒,喉咙像着了火,却咬着牙把每个字吐清楚。
炉中的火焰先是暗了暗,接着\"腾\"地蹿起三尺高,颜色从妖异的紫慢慢褪成雪色。
香魂匣突然剧烈震动,表面的百鬼夜行刻纹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血渍。
\"我的香魂匣!\"影皇子的嘶吼像被掐住脖子的乌鸦。
他踉跄着扑过来,腰间玉佩撞在炉角发出脆响。
苏小棠的银匙早等在那里——这是老厨头用天山寒铁打的,专破外家功夫。
匙尖点中他咽喉要穴的瞬间,影皇子的瞳孔剧烈收缩,整个人像被抽了筋的木偶,\"咚\"地砸在地上。
\"碎!\"苏小棠咬破舌尖,血珠溅在残页上。
金光陡然暴涨,炉中传来\"咔啦\"一声脆响——香魂匣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黑灰色的粉末从裂缝里簌簌往下掉。
陈阿四突然骂了句粗话,拽着老厨头往后退:\"小棠快下来!\"
苏小棠没动。
她望着香魂匣碎片像星屑般消散,闻到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檀木清香——那是《本味经》残页在发烫。
当最后一片碎渣化作青烟时,她终于撑不住,顺着炉台滑下来。
陈阿四眼疾手快接住她,掌心的血蹭了她半张脸。
\"真正的味道......\"她望着炉中余烬,声音轻得像叹息,\"不属于过去......\"
话音未落,密室突然剧烈震动。
陈阿四踉跄着撞在墙上,老厨头的银匙\"当啷\"掉在地上。
苏小棠顺着陈阿四的目光抬头,就见原本刻满香脉图的石壁上,不知何时腾起幽蓝火焰。
那些细密的纹路被火舌舔舐着,竟像活物般扭曲起来。
\"小棠!
墙——\"陈阿四的喊叫声被另一声闷响淹没。
苏小棠望着火焰里若隐若现的\"灶\"字刻痕,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她突然想起影皇子袖中半块玉牌,想起老厨头说过的\"味眼\",更想起自己昏迷前,《本味经》残页贴在胸口时,那阵奇异的灼烧感......
密室的石屑还在往下掉。
苏小棠攥紧残页,看着幽蓝火焰顺着墙缝往上爬,在头顶石壁上烧成个扭曲的漩涡。
她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混着某种陌生的、类似陶瓮碎裂的轻响——那声音,像极了当年侯府后厨,她第一次用本味感知时,那锅佛跳墙沸腾时的轻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