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的震动像被巨锤反复轰击的鼓面,苏小棠的太阳穴突突跳着,陈阿四手臂上的血渍蹭得她半边脸发烫。
她盯着石壁上腾起的幽蓝火焰,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那是本味感知过度后,身体在发出最后的警告。
\"这火不对。\"她咬着牙撑起身,指尖刚触到石壁上扭曲的香脉纹,一缕焦苦的气息便钻进鼻腔。
不同于普通木柴燃烧的清苦,这味道带着某种黏腻的侵略性,像有人用烧红的铁签子直接捅进她的嗅觉神经。
老厨头的银须被气浪掀得乱飞,他抄起案上湿布就要扑火,却在离火焰三寸处顿住:\"小棠!\"
苏小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见那团幽蓝火苗突然分出细舌,像活物般舔过湿布边缘。
布料没有焦黑,反而渗出暗红汁液,在火焰里滋滋作响,散发出腐肉般的腥气。
\"焚心火。\"她脱口而出,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三个月前老厨头翻出《烬余录》时,曾指着其中一页说:\"前朝方士用活人怨气炼的邪火,专烧人心神。\"此刻石壁上的\"灶\"字刻痕在火中若隐若现,与残页里记载的\"灶火引魂阵\"图纹重叠——原来影皇子布的根本不是香魂阵,而是借灶神名义,唤醒了前朝秘术的残魂。
陈阿四的拳头已经砸在墙上。
他本就因方才护她受了内伤,这一拳下去,石屑纷飞间竟砸出半人高的窟窿。
可那幽蓝火焰顺着他的拳风窜过来,在他手背烙下掌心大的焦痕。
\"操他奶奶的!\"陈阿四踉跄后退,背重重撞在炉台上。
他盯着手背上翻卷的皮肉,瞳孔骤缩——伤口里正渗出黑褐色的液体,像融化的沥青般往下淌,所过之处的皮肤迅速溃烂,连骨头都泛出青灰。
苏小棠扑过去按住他的手腕。
指尖刚触到那腐肉,就觉一阵灼痛,像是被沸水烫过。
她抬头时,正撞进陈阿四发红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平日的暴躁,倒像被狼群围住的困兽,带着点慌乱的无措。
\"是火毒。\"她的声音比自己想象中镇定,手指却在颤抖。
本味感知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她尝到空气中漂浮的焦苦里,混着铁锈与烂蒜的腥甜——这是侵入血脉的阴毒。
陈阿四的脉搏跳得极快,像擂在她掌心上的战鼓,每跳一下,黑血就多渗一分。
老厨头不知何时摸到了她身后,枯瘦的手指搭在她腕间:\"莫急,《本味经》残页......\"
\"在这。\"苏小棠扯出领口的残页。
方才香魂匣碎裂时,残页便烫得惊人,此刻贴在掌心,竟像块活物般微微发烫。
她想起昏迷前那阵灼烧感,想起影皇子袖中半块刻着\"灶\"字的玉牌——原来所有线索早就在她眼前,只是她一直没看懂。
幽蓝火焰突然暴涨三尺,在头顶石壁上烧出个旋转的旋涡。
苏小棠看见旋涡中心闪过些微金光,像是某种古老符文在挣扎。
陈阿四的痛呼声混着石壁崩裂的声响,老厨头的湿布不知何时掉在地上,被火焰啃噬出个焦黑的洞。
\"退到炉边!\"她拽着陈阿四往回挪,残页在掌心烫得几乎要烙穿皮肤。
本味感知带来的眩晕感如潮水般涌来,她却强迫自己睁大眼睛——必须看清这火的来路,必须找到破局的关键。
陈阿四的呼吸越来越粗重,黑血已经浸透了他半条衣袖。
苏小棠的指甲掐进掌心,尝到血的甜腥。
她望着残页上若隐若现的纹路,突然想起老厨头说过的话:\"真正的厨艺,是用本心引动天地之味。\"或许这残页不是普通的古籍,而是能引动\"本味\"之力的媒介?
头顶的漩涡发出尖啸,像极了当年侯府后厨那锅佛跳墙沸腾时的轻鸣。
苏小棠的太阳穴突突跳着,她能感觉到体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但此刻顾不上了。
她咬着牙将残页按在陈阿四的伤口上,就见幽蓝火焰突然一顿,残页上的金光如涟漪般荡开,暂时压下了蔓延的黑毒。
\"归元露......\"她低喃着,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袖中。
那是老厨头去年教她制的,用天山雪参和南海珍珠草熬的解毒圣药。
可方才混战中,药瓶不知滚到了哪里?
陈阿四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黑血蹭了她满手:\"小棠,你......\"
\"闭嘴。\"苏小棠打断他,指尖已经触到袖中那个熟悉的棱形瓶身。
冰凉的瓷瓶贴着皮肤,让她莫名安心。
她望着头顶越烧越烈的漩涡,望着老厨头正在解腰间的青铜酒壶(那是他从不离身的宝贝),突然笑了:\"陈掌事,你不是总说要尝尝我做的'九转还魂汤'么?\"
陈阿四愣了愣,竟真的扯出个咧嘴笑,只是嘴角还沾着血:\"你要是敢拿刷锅水糊弄我......\"
话没说完,头顶的旋涡突然炸开。
幽蓝火雨劈头盖脸砸下来,苏小棠的袖扣\"咔\"地崩开,那瓶归元露\"当啷\"掉在地上,在火光里滚出半丈远。
火雨劈头盖脸砸下时,苏小棠的右肩先撞上地面。
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却仍在落地瞬间蜷起身子——陈阿四还半靠在她怀里,伤口正汩汩冒黑血。
她的手指在火雨中摸索,终于触到那枚滚到砖缝里的归元露,冰凉的瓷瓶贴着手心,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忍着。\"她扯断陈阿四染血的衣袖,指甲掐进他溃烂的手背。
陈阿四闷哼一声,额角的冷汗滴在她手背上,烫得惊人。
苏小棠拧开瓶盖,琥珀色的药液刚碰到黑血,就见伤口腾起一阵青烟。
黑褐色液体像被磁铁吸引般往药滴里钻,原本泛青的骨头渐渐透出淡粉,陈阿四的呼吸明显松快了些:\"他奶奶的......这药劲儿够冲。\"
\"不是普通的毒。\"苏小棠的声音发哑。
本味感知不受控地翻涌,她尝到空气里的焦苦中,那缕黏腻的阴毒正随着药液变淡——是香魂匣破碎时,影皇子用秘术封在火焰里的残念。
她想起影皇子临死前那句\"灶神会记住你的\",后颈又窜起凉意。
\"小棠!\"老厨头的声音突然拔高。
他不知何时蹲在香炉旁,枯瘦的手指正敲着炉底一块颜色略浅的石板。
青砖与青砖碰撞的脆响里,混着空洞的回音。\"这里有机关。\"
苏小棠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扶着陈阿四勉强站起,银匙在指尖转了个花——这是老厨头教她辨食材时练的手法,此刻倒成了开机关的利器。
石板边缘的缝隙被银匙挑开时,陈阿四突然抓住她手腕:\"小心。\"他的掌心还带着黑血的黏腻,却比刚才暖了些。
暗格里的金光刺痛了苏小棠的眼。
那是枚鸽蛋大小的香丸,表面浮着细密的云纹,像被揉碎的星子嵌在琥珀里。
幽蓝火焰突然集体一颤,原本张牙舞爪的火舌瞬间软下来,像被抽走了筋骨的蛇,围着香丸缓缓旋转。
\"是它在引火。\"老厨头的银须微微发颤。
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在香丸上方虚虚一探,又迅速收回——空气里腾起几缕白烟,是他指尖的老茧被烤焦了。\"前朝方士炼香,最爱用活人的七情做引。
这香丸......怕不是用灶神祠里百年香火养的。\"
苏小棠摸出贴身的锦囊。
香丸刚被裹进丝绒里,密室的震动突然停了。
石壁上的\"灶\"字刻痕\"咔\"地裂开,碎成漫天石屑。
陈阿四踉跄着扶住她肩膀:\"走!
趁现在。\"他的呼吸还粗重,但眼底的慌乱褪了大半,又有了几分御膳房掌事的狠劲。
密道的入口藏在裂开的石壁后。
老厨头摸出火折子,跳动的火光里,能看见青石板上积着薄灰——显然许久没人走过。
苏小棠走在中间,左手扶着陈阿四,右手攥紧锦囊。
香丸透过丝绒贴着掌心,热度像活物般一下下跳着,倒比她的心跳还稳当。
\"那火......\"陈阿四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陶瓮。\"影皇子那孙子,是不是早就算计好要把咱们困死在这儿?\"
\"算到了香魂阵,算不到本味感知。\"苏小棠望着密道顶端垂落的蛛丝。
有只灰蜘蛛被火折子惊到,顺着丝倏地窜回墙缝。
她想起三个月前在御膳房后院,老厨头把《烬余录》拍在她案上时说的话:\"真正的厨艺,是用本心破局。\"原来破局的关键,从来不是什么秘术,是陈阿四护她时撞碎的香魂匣,是老厨头从不离身的青铜酒壶,是她藏在锦囊里的半页《本味经》——还有这枚被机关封了百年的香丸。
密道出口的光越来越亮。
苏小棠眯起眼,看见青砖墙外飘着半片褪色的酒旗,\"旧香巷\"三个字被风掀起一角。
陈阿四突然停步,低头扯了扯她衣袖:\"那汤......\"
\"九转还魂汤?\"苏小棠笑了。
她的体力早被本味感知抽干,此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可胸腔里有团火在烧——是劫后余生的热,是终于摸到线索的痒。\"等出了这鬼地方,我用天山雪参给你炖。
加十片鹿茸,补补你这老胳膊老腿。\"
陈阿四骂骂咧咧地抬脚往前踹,却在跨出密道的瞬间顿住。
苏小棠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巷口斜着间破茶馆,木门半开,窗纸被风刮得哗哗响。
门楣上的\"福来居\"三个字褪得只剩白痕,却有缕极淡的甜香飘出来,像极了她十二岁在侯府后厨偷煮的桂花糖藕。
老厨头的火折子\"啪\"地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