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牛家湾,薄雾如纱,萦绕在远处的山峦间,空气里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湿润气息。
一缕缕炊烟在牛家湾上空升起,经过一整夜的休养生息,村人们迎接着朝阳,开始一天的忙碌。
李逸还在睡,昨晚上大家实在是太热情了,知道他们准备离开,村里的兄长们、还有一些叔伯们,轮流来给他灌酒。
虽然身为修行者,这么点酒对他来说,与喝水没有两样,但是大家这么热情,实在是不好意思运转劲气将酒气化解。可是这样一来,这一世的李逸本就不擅长喝酒,喝了这么多,最终还是喝醉了。
依稀记得,好像还是夏嫣然背回来的。
房门被轻轻的推开,门口站着一道挺拔的身影,往里面看了一眼,又悄悄的掩上门。躺在床上的李逸缓缓睁开眼睛,转过头看了一眼门口。自己屋子里的动静哪里又能瞒的过他呢,就算是睡着了,该有的惊醒还是有的。
摇了摇头,还是有一些昏沉,眼神也有些迷离。不过,下一秒,眼神就恢复了清明。
“修行者还是好,这劲气也真是有用,至少酒精这玩意,说散掉就散掉了。”
喃喃自语两句,李逸起床,趿拉着布鞋,拿着家里的杨柳枝蘸着盐,来到院子里蹲在屋檐之下刷牙。清凉的盐水入口,让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他环顾了小院,没有看到夏嫣然的身影,心里正有些奇怪。
这个时候,院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夏嫣然提着一个编得细密的竹篮子进来。今日并未身穿劲装,只穿了一身寻常的棉布衣裙,乌黑的长发随意挽起,几缕发丝垂下来,衬得她脖颈修长,肌肤在晨光下显得愈发白皙。
她步履轻盈,脸上带着一丝浅浅的、不同于往日清冷的柔和笑意。
“醒了?”看到蹲在院墙边上的李逸,夏嫣然眉眼弯了弯,将篮子放在院中的小石桌之上。
李逸转过头,看着夏嫣然一步一步的走进院子里,眼睛都没离开她的身影。今天的夏嫣然,实在是与以往不一样,一身粗布衣裳在她身上,李逸却觉得今日的她很美。
瞧着李逸的样子,夏嫣然笑了笑,“牛大嫂非让带过来的,刚熬好的白米粥,还有自家腌制的咸菜和酱瓜。”
李逸赶紧漱口,咕噜噜几口水将水吐掉,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嘴,站起身凑过去。篮子里飘出白粥特有的香味,搭配着清爽的小菜,让人食欲大动。
“牛大哥一家对我们家确实很好。”李逸嘿嘿一笑,很自然地接过夏嫣然递过来的盛好粥的瓷碗,又夹了一筷子脆生生的酱瓜放进嘴里,嚼得咯吱响。
“舒服!”满足的舒了口气,李逸道:“比在镇子上那些精细点心强多了。”
两人就坐在石桌旁的小凳上,对着简单的清粥小菜,吃得津津有味。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来,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气氛安宁而温馨。
吃着吃着,李逸似是想到了什么,咂咂嘴道:“昨晚上,村里那些叔伯也太热情了,那自家酿的米酒,后劲可真不小啊。我好像也没喝多少啊,怎么后来就……”
她说到一半,忽然顿住,脑子里闪过几个模糊的片段。自己好像是夏嫣然架着他,在一片善意的哄笑声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他猛地抬头,看向对面小口喝着粥,姿态优雅与这农家小院有些格格不入,但此时的气质又意外的与这里异常的融洽。
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询问,李逸试探问道:“昨晚是不是你,把我弄回来的?”
夏嫣然抬起眼帘,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又有点没好气:“不然呢?难道指望你自己爬回来吗?”
她放下碗,伸出三根纤长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牛大爷,还有七叔公,村口的旺财哥,轮流给你灌酒,你来者不拒呢。散场的时候站都站不稳了,还嚷嚷着要给大家打一套拳助助兴。”
李逸老脸一红,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囔:“有,有吗?我都不记得了……”俗话说,喝醉酒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帮你回忆喝醉之后自己的糗样。
“怎么没有?”夏嫣然学着他当时的样子,板着脸,粗着嗓子,惟妙惟肖得模仿道:“我,我没有喝醉,我李逸,行走江湖,什么酒没喝过,看我,看我给你们露一手……”
“停!停!”李逸赶紧摆手求饶,耳根都红透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姑奶奶,给我留个面子。”
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夏嫣然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如同冰雪初融,春花绽放,看得李逸又是一呆。
她笑了好一会儿,才端起碗,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粥,眼角眉梢还带着未尽的笑意,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行了,快吃吧,李少侠。这以后啊,在外头,可不许再这么喝了。”
李逸看着她带着笑意的侧脸,心头像是被这清晨的阳光和眼前的人儿一同熨贴过,浑身暖洋洋的。
他低头大口扒着碗里的粥,含糊地应道:“嗯,知道了,以后,都听你的……”
夏嫣然脸上的笑意就没有削减,李逸忍不住地想,如果是这样,好像也挺好的。去他妈的什么朝廷,去他妈的什么查案子。
小小的院落里,粥香弥漫,笑语轻声,暂时隔绝了外间所有的纷扰,只剩下这一份难得的,如同寻常百姓家般的宁静。
或许,这便是许多人求而不得的岁月静好吧。
看着夏嫣然脸上,在听到他那句什么都听你的之后,嘴角的弧度,李逸便觉得,这春日的清晨,是这么的美好。
吃过早饭,与村里人道别。村人重情,在村口的大槐树下面送别二人。当先一人,正是牛大爷。
“二郎,此去,好生做事。另外,好好对人家!”
李逸点点头,倒是一旁的夏嫣然,此时感觉有些娇羞。不是,在长辈面前,你怎么还变上脸了?
辞别众人,两人翻身上马,向着桥头乡而去。今日便是粮食起运的日子,苍枭带来了徐大哥的消息,他昨晚上已经带着人到了桥头乡了。
不得不说,徐大哥办事的效率是真的高,这才几日功夫,真的给拉过来一支运输车队。实际上,从桥头乡到朱桥镇,走水路还是更受欢迎的运输方式。只不过,这一路上都是逆流而上,反而没有车队来的快了。
等李逸二人到桥头乡之时,车队已经装载完毕,整整十二辆大车,如同沉默的巨兽,车轮深深压入湿润的泥土中,蔚为壮观啊。
每一辆大车上面麻袋捆扎得结实,堆叠如山,上面覆盖着厚厚的防水油布,用绳索紧紧缚住。
王二也早在此地等候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县衙户房的吏员。此人见李逸已经到了,将一份书契呈送给李逸,口中道:“李大人,按照文书,本次一共一百八十石粮食,还请大人查验。”
李逸接过书契,看了一眼王二,王二上前道:“大人,属下已经查验过了,本次一辆大车运粮十五石,十二辆大车一共一百八十石粮食。”
“好,替我多谢王大人了。这时日也不早了,本官这边启程了。”
李逸站在车队前方,目光扫过整装待发的军士以及刘家商队的民夫,最后与夏嫣然交换了一个眼神,沉身道:“出发!”
队伍缓缓开动,车轮碾过土路,发出沉重而持续的“嘎吱”声,在一片喧闹声中逐渐远去。
从桥头乡到朱桥镇,这一段路都是官道,虽然是土路,但官道毕竟是官道,相对来说平整不少。
当车队抵达朱桥镇之时,已经到了酉时了,夏破云带人在这里接应,于是众人在朱桥镇休整一个晚上。
这段日子以来,周家出事,对整个长吉县来说,这都是一件大事。但是对于朱桥镇的普通百姓们来说,却影响好似没那么大。
周家倒下,周家的那些业务,自是有其他家族接过手。正所谓一鲸落万物生,便是如此了。
还是在那座民宅之内,李逸与夏破云学习弓箭。寻常弓箭,在李逸手里像是没有重量一般,不过他练习弓射之艺,主要练的是眼力以及感知能力。
“陆宇已经送走了?”
“送走了,县衙的人亲自来接的。”夏破云语气不太好,显然是没有从陆宇身上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李逸闻言,手一松,手中的弓箭“嗖”的一声射了出去,不过却没有上靶。
“怎么,心里有事?”
“没有,”李逸收起弓,坐到一旁的树墩子上,随后道:“我明知道这王墩和陆衍之之间是有问题的,但是却没有办法。哎,不去想这些了。”
“对了,我想让夏兄在朱桥镇驻扎下来,一来是帮忙训练一下带来的那些铁匠,另一个则是粮食转运需要有人在长吉县坐镇,我思来想起,还是夏兄最合适。”
“此外,王二二哥也会留下来,他在明,夏兄在暗。另外,他已经修炼出了劲气,还请夏兄多多指导。”
“行吧,既然入了李大人门下,某只能遵命了!”
当晚,一行人好好的休整,第二日一早,在带足了干粮之后,向着东边的大山而去。
这次进山就不一样了,夏嫣然带过来的军士中,数名身手矫健、熟悉山地作战的军士作为前哨,率先没入前方蜿蜒的山道。
他们不仅用肉眼观察,更有一只苍枭在上空盘旋着。苍枭锐利的目光能够提前发现远处山坳的异常或潜在的危险,如同天然的无人机,为车队提供高空视野。这要是在刺客信条的世界里,那就是多了一个空中视角了。
同时,也有擅长射箭的军士,如同幽灵一般游离在车队两侧的高处,随时为可能出现的危险做着准备。
越往山里走,山路越来越窄,坡度也开始变得陡峭。
有时候遇到被雨水冲毁或者过于坑洼的路段,刘家车队中就有人从大车身上取下锯子等物,采伐一些树木,垫在车轮底下,利用杠杆原理,用撬杆协力将沉重的大车一寸寸地挪过去。
面对一些陡坡,车队无法直上直下。经验丰富的车队领队便会指挥骡马,拉着大车走“之”字形路线。这虽然增加了距离,但极大地减缓了坡度,避免了大车倾覆或者牲口力竭的风险。
在一处颇为险峻的路段,预先设置的固定绞盘和粗麻绳索派上了用场。车队暂停,体格最强壮的军士和民夫上前,将绳索牢牢系在头车的车架上,另一边套在绞盘上。
数人合力转动绞盘,依靠机械力量缓缓将大车向上牵引,车夫则全力控制着车轮方向和刹车。
骡马在前方奋力拉拽,人与机械协同,吭哧声中,车辆被稳稳地拉上了险坡,这个过程缓慢而费力,每一辆车都需要重复操作。
而且山中行走,十二辆大车也不能全都挤在一起,他们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尤其是在险要路段,前车完全通过后,后车才会跟上,避免因前车意外滑落而引发连锁反应。
遇到大下坡之时,除了依赖车辆自带的刹车装置,民夫们则会在车轮前塞入三角木,防止车辆滑溜。遇到急坡,还会有专人用绳索套住车尾,靠人力向后拽住,增加阻力。
李逸严格控制着行进节奏,每行进一个时辰左右,便会选择一处相对开阔平坦之地,让整个车队停下来暂时休整。这段时间,一来是给骡马饮水、补充草料,二来则是让疲惫的民夫和军士能喝口水,喘口气,恢复恢复力气。
夏嫣然则带着几名军士,在休整期间再次巡查车队前后,确保没有异常。
如此下来,原来按照正常时间,差不多两天一夜就能到朱家坳,结果差不多用了四天三夜才到朱家坳。
当看到那牌坊之时,众人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到了一处可以好好歇息的地方了。
早在此地等候多时的徐肆越众而出,向着夏嫣然行礼,正准备向李逸行礼,李逸一个大大的拥抱。
“徐大哥,辛苦了,这一趟能完成任务,多多仰赖徐大哥。”
“咳咳,二郎,松开,某不习惯不习惯!对了,二郎,有人想见你一面,就在前面。”
顿了顿,徐肆在李逸耳边道:“刘家当家人想见一见二郎。”
李逸闻言,轻轻颔首。二人没有理会那些想要靠上来的朱家坳村民,在徐肆的指引下,向着原先的村中祠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