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土路被两辆车的大灯照得雪亮。
雾散了,风却更冷,像一把钝刀来回刮着皮肤。
向思琪把暖手宝往白恩月怀里一塞,自己连人带手机钻出驾驶座,“啪”地关上车门,顺手把车窗升到底。发动机没熄火,
她背对两人,一副“我什么都听不见”的架势,朝着后方走去,将空间留给旁边两人。
旷野只剩两束交叠的光,和光里那对影子。
祁连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风衣下摆沾满泥水,右手却紧紧箍在白恩月背后,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像要把她按进骨血里。
白恩月一只手里攥着半截被撕破的风衣布条,另一只手悬在半空,指尖滴着血,不知该往哪里放。
时间被拉得冗长,只剩他急促的呼吸落在她耳侧,一声比一声重,像潮水拍岸。
“……祁连。”白恩月先开口,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我喘不过气了。”
男人这才猛地松手,往后退半步,却又不放心似的,伸手扶住她手肘,仿佛她是纸糊的,一松就会碎。
他垂眼,目光掠过她手腕上被勒出的紫痕和虎口新鲜的血口,眉心狠狠一跳。
“对不起。”他低声道,嗓音被夜风吹得发沙,“我失态了。”
白恩月摇摇头,把染血的指尖往身后藏,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毕竟你可是我弟弟。”
祁连脸上闪过一阵忧郁
他苦笑,抬手搓了把脸,把情绪揉碎在掌心里。
白恩月勉强挤出一抹笑容,“不过还是谢谢你来救我。”
“白恩月,”再开口时,祁连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却带着后怕的颤,“你知不知道刚才那样的情况多危险?”
“你是怎么敢一个人找到这种地方来的?”
白恩月抬眼看他。
车灯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冷白,睫毛上还沾着雾珠,眼底却燃着一簇暗火,像要把她烧出个洞。
“我知道。”她声音很轻,却带着笑,“可我得把林初带回来,我得为她负责。”
“负责就可以拿命换?”祁连咬紧后槽牙,一步逼近,影子把她整个罩住,“你要是出事——”他顿住,像被自己的想象掐住喉咙,喉结滚动几下,才哑声补完,“我怎么办?”
白恩月怔住。
旷野安静得能听见心跳——两颗,一快一慢,却同样慌乱。
祁连深吸一口气,把情绪压回去,退到礼貌的安全距离,声音低而稳:“抱歉,我又越界了。”他抬手,想替她拨开额前被雨水黏住的发丝,却在半空停住,转而插回风衣口袋,“但下次,至少带上我。别再一个人闯这种局。”
白恩月没应声,只把半截布条缠紧手腕,血立刻渗出来,染成一朵暗色花。
她抬眼,目光穿过他肩头,看向更远的黑暗。
祁连见她不语,喉结滚了滚,像是把翻涌的情绪硬生生咽下去,再开口时,声音低得只剩气音:
“白恩月,我问你最后一遍——真的有必要为了鹿氏,把自己逼到这种程度吗?”
“之前是放弃智创,现在是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吗?”
夜风把他的风衣下摆吹得猎猎作响。
他上前半步,目光锁住她,一字一句:
“你知道现在祁氏的市值已经领先鹿家多少个身位?你知道星创的脑机接口订单排到三年后,而慧瞳还在追灰度测试的尾巴?”
他抬手,指背擦过她腕上那道紫红的勒痕,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嗓音却越来越急:
“只要你点头,智创首席科学家的位置永远给你留着。股权、资源、团队、话语权——全都按你的规矩来。你不用再半夜跑到这种地方,不用再被麻绳勒得满手是血,更不用拿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发布会!”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用尽了全部克制,才没让声音破腔。
“回到智创,”祁连深吸一口气,眼底烧着不顾一切的火,“我让你做真正的掌舵人,而不是谁的附属品。”
白恩月抬眼,目光穿过他被风吹乱的发,落在更远的天幕。
乌云裂了一条缝,北极星再次探出头,冷冽、锋利,像一把不肯被乌云吞没的刀。
她忽然笑了,笑意很淡,却带着久违的松快:“祁连,你还记得我们当年在孤儿院后墙刻的那行字吗?”
祁连一怔。
——那是十二岁的白恩月,用半截粉笔,在斑驳水泥上写下的歪歪扭扭的一行:
“以后我们要做能照亮别人的灯,而不是被照亮的影子。”
她抬手,把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声音轻得像夜风,却字字清晰:
“我留在鹿氏,不是为了成为谁的附属品,也不是为了跟谁比市值、争输赢。我只是想亲手去创造一盏能够照亮自己的灯。”
她顿了顿,目光落回他脸上,温柔却坚定:
“祁连,你已经把星创带得很远了,我为你骄傲。但我的战场,不只在实验室,也不只在董事会。它在更黑、更冷、更需要有人举灯的地方。”
“如果今天我因为危险就掉头,那明天我就会因为利益妥协,后天我就会忘了自己是谁。”
她后退半步,把受伤的手藏进风衣口袋,声音低下来,却像给夜风下了最后通牒:
“所以——别再劝我。你知道我决定的事,谁也拉不回来。”
祁连看着她,良久,忽然笑了,笑得有点苦,有点释然,也有点骄傲。
他抬手,朝她竖起大拇指,声音沙哑却亮:
“白恩月,你赢了。”
他转身,拉开车门,却在坐进驾驶座前回头,冲她挑了挑眉:
“好吧,你还是这样,我也没办法说动你。”
车门“砰”地合上,引擎低吼,像夜色里一声遥远的回应。
她低头,把手揣进口袋,指尖碰到那片染血的金属片——
边缘割手,却烫得惊人。
她轻轻攥紧,抬头望向乌云深处,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这就是我。”
祁连却在一旁翻箱倒柜,“但你的伤能让我先处理吧?”
终于他在最底下把小急救箱找了出来。
祁连伸手将白恩月塞在口袋中的手取了出来。
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他眉头皱得更深,“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那些人......”
话音刚落,忽然出现的两道车灯闪得他睁不开眼。
白恩月眯着眼,在看清车牌的瞬间,她心脏漏跳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