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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因两人的到来并不显得逼仄,反倒生出几分暖意。
李令行坐在灶前,一个劲地往里添柴,可火始终没能燃起,只有浓烟不断往外涌出,呛得人睁不开眼。
凤倾城正揉着面,被烟熏得要泪流。她实在忍不住,放下手中面团,走到灶前蹲下:“你过来。”
她朝灶膛里一看,只见柴塞得满满当当,连一丝空隙也无,不由蹙眉:“令行公子,柴塞成这样,怎么可能烧得着?”
她望着他被浓烟呛得连连咳嗽的狼狈模样,忍不住轻笑。
李令行闻声抬头,恰撞见她这一抹难得舒展的笑颜,不由一怔——此时的她,不同于往日那般清冷疏离,竟透出几分鲜活的生动。
他下意识让开位置,看她挽袖蹲下,利落地抽出几根柴,用火钳拨出空隙,又添些干茅草引火。
不多时,火苗稳稳蹿起,映亮她的侧脸,暖光流转。
“没想到你连生火也如此熟练。”李令行语气中带着赞叹。
魏初一回头瞥他一眼:“令行公子既已将我查了个清楚,怎会不知我生于乡野?烧火这样的小事,岂能难得到我。”
她起身拍去手上灰尘,走到水缸前舀水净手,继续揉面。
“魏初一,我发现你真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李令行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由衷赞道。
魏初一没有回应,专注地揉着面团。
那面团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随着她手腕的翻转不断变换形状。
李令行靠在灶边,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她的动作——她撒面粉时指尖轻弹的优雅,擀面时手臂流畅的弧度,切面时刀起刀落的利落。
此刻的她,仿佛褪去所有锋芒和疏离,周身笼罩着一层令人心安的烟火气。
凤倾城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我看营中这几日似乎在收拾行装,可是快要拔营了?”
李令行正看得出神,几乎不假思索地答道:“父王打算和谈结束后就动身,约莫就在这三五日内……”
话一出口,他猛然警觉,锐利的目光投向凤倾城。
凤倾城却似未觉,只专注地将面条撒入锅中,语气平淡:“也好。若再迟些,大雪封路,你们只怕要留在栎阳城过年了。”
她将煮好的面捞进碗里,放上煎好的荷包蛋,浇上汤头,撒上葱花,动作如行云流水。
转身递面给他时,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尝尝看,虽简单,想来比你们西夏的肉食要清爽些。”
李令行接过碗,热气扑面。
望着这碗寻常却香气四溢的面,他心中泛起一丝暖意——从小到大,还从未有人专门为他做过这样一碗面,就连母亲也不曾。
父王的女人数不胜数。
母亲虽是嫡妻,却非最得宠的那个。父王不仅擅攻城略地,更擅收服女人心。
一个又一个的女子被他带回王庭,臣服于他脚下,却从未有人能让他驻足。这些女人终日为他争风吃醋,为他生儿育女。
母亲对他的爱,有,却不多。儿时若他做得好了,得了父王夸赞,母亲会抱起他亲一口,夸一句:“我的王儿就是厉害。”
长大后,每当他立功受赏,母亲便送他些物件,或送几个女人——这便是她对自己的奖励。
“你……不问问和谈之事?”他终是忍不住开口。
凤倾城一边擦拭灶台,一边淡声道:“你想说,自会说的。”
他低头吃了一口面,味道寻常,却因是她亲手所做,而显得不同。
“明日上午,与大齐和谈。”他又夹起荷包蛋,咬了一口,“之前那个赌约,你赢了。第三件事,可已想好?”
“尚未,待我想妥自会告知。”她回头浅笑。
“你可知此次大齐派来和谈的是谁?”他终究按捺不住,又追问一句。
“没兴趣。”魏初一解下围裙欲走。
“是谢知遥——大齐吏部尚书。”李令行又吞了一大口面。
不解为何方才看她吃得那般津津有味,自己却尝不出滋味。
凤倾城向外走去的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却未回头,只轻声反问:“你以为大齐会答应你们的条件么?”
“若我为君,必不答应。但大齐会如何,我亦不知。”
李令行端起碗将汤一饮而尽。无论好吃与否,这终究是她专程为他做的面,把它吃干净才是最好的尊重。
“我猜不会,”她语气平静,“故而你那赌局,未必全输。说不定……仗还有得打。”
说罢,她解下围裙: “吃完记得自己洗碗,灶台我已收拾干净了。”话音未落,人已转身出屋。
他来了?他怎么会来?京城形势如何?东宫可还安稳……
无数念头瞬间涌上心头,她心神微乱,低头疾行,险些与迎面而来的人相撞。
“魏姑娘这是怎么了?”博古侧身让路,眉头轻蹙。
凤倾城敛了神色:“无事,只是有些乏了,想回去歇息。”
博古见她又要走,忍不住再次开口:“魏姑娘!”
魏初一回头,眼中带着疑问:“怎么了?”
博古欲言又止,终是道出一句:“听闻今日是姑娘生辰……生辰快乐!”
“多谢。”她颔首浅应,便径直离去。
待她走远,博古才从怀中取出一支金簪——前几日陪她逛街时,她在一家首饰铺看中这支簪子,最终却未买下。
也不知是因为没有银子,还是因为其他。
这些日子,她做吃食总会分给他们一些,让他很是有些不好意思。
昨日无意间得知今日是她的生辰,他特意让乌苏代为值守,自己出门去买了这支簪子——想作为生辰礼送给她。
待走到厨房门前,博古又将簪子默默收回怀中。
厨房内,李令行见博古进来,吩咐他收拾碗灶,临出门前又补了一句:“今日便将寒影的软骨散解了吧。”
博古一怔:“为何?”
“就当是给她的生辰礼。”
李令行望向门外空荡的院落,语气渐低,“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待回到西夏,她身边若没有几个得力的人,怕是护不了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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