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琅笑了笑,“你太急功近利了。”
“你难道有更好的办法。”
“我们从哪里弄个领主来呢?”
“你手下不就正好有人可以帮忙吗。”
慕容琅一顿,抬眼看向翡冰,对方那副殊无情绪的眼瞳让她微微地动了一下眉头,“什么意思。”
“不用装了,谁不知道你跟赤面鬼是穿一条裤子的,消息从我们手里出去,杜玉书未必信,可如果是从她手里出去,信的人可就多了了。”
“我跟她的交情,可不足以让她自砸招牌。”
“那要看是为谁自砸招牌了。”翡冰皮笑肉不笑,“黑道就是黑道,就算现在中原要捏着鼻子承认她,也早晚有一天会用不到她。可如果能瓜分魔教的地盘,她可就今非昔比了。”
慕容琅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尽量试试。不过,杜玉书可是她半个徒弟,未必能成。”
只是谁让她们都骑虎难下了呢。
浦都领主府这次召议,意思可是很明确了,要集九都十四城之力,共抗魔教。只有傻子才会相信那帮老东西说的真是齐心协力,不过是要逼迫她们这些城主交权就范罢了。
什么共抗魔教,成功了好处分不到多少,失败了责任可全是她们担着。
只是杜玉书可不笨。慕容琅暗想。要骗过杜玉书,并不容易,怎样才能让杜玉书心甘情愿、明知是陷阱,还往里跳呢?
她想到翡冰一开始跟她要的人。
牧云台。
牧云台跟杜玉书可没什么关系,倒是跟另一个人有关系。翡有恒在的时候就知道矜矜一家的事,翡冰接她的任,当然不可能不知道,顺藤摸瓜,不难猜出收养矜矜的人是什么身份。
本来么,没必要动她,可谁让她命不好呢。
牧云台有个双胞胎的弟弟,牧云河,这兄弟二人原本出身于武林名门牧氏,不过牧云台幼年意外坠崖受伤,双腿残废,不能习武,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弟弟牧云河一日一日变得高大健壮,得到家人的关爱、外人的钦羡、牧氏的全力托举。他恨得不得了,设计把牧云河带进金光明投诚,由血子观音亲自动手,把牧云河的腿换给了他。
这段兄弟阋墙的往事,可含着一个天大的恩情,血子观音说是牧云台的再世亲娘都不为过。牧云台却在中原兵围蟠龙山的时候,背主出逃,正是因为有这些要员出逃,才导致蟠龙山那么快被攻陷。牧云台苟活至今,即便已经被殷红汐废去了双腿,想必也依然不能解殷红汐心头之恨。
此时如果让牧云台这个叛徒和浦都领主这个真正的仇人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就冲当年殷红汐在城主府飞骑包围中也要踩碎牧云台双腿的那份劲头,她一定会出现的。
杜玉书这个人,有时候重视这些无用的情谊重视得有些愚蠢,只要殷红汐中计,她哪怕知道这是个陷阱,也会自投罗网。
留给她们的问题就只有一个:怎么才能确保杜玉书逃不了?
慕容琅的手指在茶盅上拈了几下,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另一个问题。她想,这张情报网还是让金明占了太多便宜了。说起来是三家协力,但谁用得更如臂使指,显而易见。翡冰上任才多久,已经把这些细枝末节的关系都捋清楚了。
她笑着跟翡冰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
没过多久,浦都领主要在风波城主府秘密提神魔教妖人的消息传了出去。当然,不会说得这么明显,赤面鬼是做消息的行家,她会把许多看似没有关联的消息整合到一起,根据买消息的人的智力,加以不同的处理,让每个把消息买回家的人,都能自己把赤面鬼想传递的意思解读出来。
这种卖消息的方法当然很有用,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帮赤面鬼赚了不少钱,但是等她生意做得再大点儿、再久点儿,怕是早晚会被人破解。赤面鬼跟慕容琅谈这笔生意的时候就说了,这没准是她最后一次卖弄这个技巧了,所以得多收点钱。
从头到尾,她没提杜玉书半个字。慕容琅很满意,满意之中又有些怅然,是的。她们这些人,就是这样的,爬上来,少不了腥风血雨,哪里管得了自己要杀的人跟自己有没有什么情分在呢。她这辈子,能保护好母亲和妹妹,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在风云色变的漩涡中心,不如对手狠毒,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她把交给赤面鬼的黄金和明珠摸了又摸,不是舍不得,这些年比这更大的财富她都出手过。她只是一时间有点怀念,怀念自己在黑市的斗场中第一次看见杜玉书的时候,那会儿杜玉书还远不足以被她忌惮,将近十年过去,地覆天翻了,她才发现自己始终有点羡慕杜玉书。她很少羡慕什么人,对杜玉书也只有一点点,不过这一点点也够让她品尝的了。
她羡慕杜玉书可以重情重义地活下去,羡慕杜玉书可以为了自己重视的人,不计代价地付出。
她就没有这个机会,就算有,只怕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那么做。
都是命。
她收回手。
在杜玉书到来的前两日,矜矜半夜被烛光照醒,一睁眼,看见殷红汐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自己,一下一下地梳着头。朱裙潋滟,乌发秾垂。矜矜揉着眼睛爬起来,给自己倒水喝,师父师父地叫了两声,不见殷红汐答应,就又回去睡了。
等她早上再醒来,殷红汐依然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副模糊的面容。矜矜迟钝的脑子让她渐渐意识到有些地方不对,师父一晚上都没有睡吗?
她自己爬起来洗漱,梳头,穿衣服,而后一如往常地去问殷红汐早饭想吃什么。在梳妆台前坐了许久的殷红汐却忽然站起来,摸了摸矜矜的脖子,眼中泛起一种矜矜从没见过的、堪称柔和的神色。
“矜矜,算算日子,你杜姐姐最近就要来看你了。你自己呆在家里,照顾好自己,她会来的,师父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