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还有些绿意,但天气已经实打实地冷了下来,杜玉书改头换面,光顾此间山居,心情很是不错。她推开门,矜矜就走出来看着她。
这五年间,杜玉书隔三岔五就会设法摸进来看看矜矜,出乎她意料,殷红汐居然带孩子带得不错,也总有办法把矜矜塞进金明去跟她家人见面,杜玉书放心几分,不过这回跟以前不大一样。她走进来后,左右看看,没看见殷红汐。
殷红汐这人的靠谱是有限度的,杜玉书以前也遇到过她把矜矜一个人留在这儿,自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的情况,因此第一时间没有放在心上。杜玉书摸摸矜矜的脑袋,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矜矜比以前聪明了一点……好吧,也没有,只是现在正常多了,这五年里杜玉书一边忙着在魔教打人和挨打,一边持续不断地骚扰谈一故,让这个自己拍马都追不上的神医给自己想想办法。皇天不负有心人,按照谈一故的话说,先天之疾,虽然不可能完全解决,但能好一点是一点。
而谈一故口中的“好一点”,实在是好太多了,矜矜现在看起来就是个反应慢一点儿的正常小孩儿。
不过,什么是正常呢?每次杜玉书想到这个问题,心里就会苦笑一下。无所谓了,这样也挺好的,反正她和殷红汐可以一辈子保护矜矜,不是吗?
她已经把不少事情都想开了。
她摸摸矜矜的脑袋,刚要把手收回来,矜矜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眼中流露出一种茫然的神色。
“姐姐,师父说她不回来了。”
杜玉书愣了一下,某个念头在她脑中飞快地撞了一下,杜玉书唰地站了起来,握住如今没比她矮多少的矜矜的肩膀,迫切问道:“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你会来找我,她说她不回来了。”
杜玉书匆匆叮嘱一句“你在家等我”,就要去找殷红汐,但刚跨出门槛,她又硬生生走回来,对矜矜道:“收拾行李,姐姐先带你去别的地方。”
为了降低被发现的风险,同时也自恃武功,杜玉书来看矜矜从不带随从,哪怕是今时今日。现在把矜矜留在这里,绝对不安全。
杜玉书当年亲手缔造的情报网到底有多好用,她自己清楚得很,她当然可以做到出入不被发现,殷红汐也可以消踪隐迹,可矜矜不行。矜矜不仅有一对活生生的、亲密的家人就住在金明,矜矜还需要时不时地见他们一面,天长日久,金明城主府如果还不知道她的存在,那就全是一帮饭桶了。
杜玉书不是没考虑过其中的风险,可难道要不让矜矜一家团聚吗?杜玉书只考虑过一瞬间,就果断否决。虽然矜矜家人早就说过,只要矜矜有个好前程,不必吃苦,他们可以不见矜矜,可即便能够做到,至亲骨肉无法相见,焉能不心痛?
相比剥夺矜矜一家团聚的机会,杜玉书更中意于把矜矜一家全都接出来。只不过一来按照她对矜矜家人的观察,这对老人做了一辈子的平民百姓,未见得有这个胆气,二来当时还是翡有恒在任,杜玉书若不动,她不会把矜矜家人如何,她若要动,反而会麻烦缠身。一来二去,这个办法也搁下。
加上殷红汐本领非凡,杜玉书总觉得不急于一时,没想到殷红汐忽然给她闹了这么一出。杜玉书三番两次安抚殷红汐,就为了让她安分下来,可惜她还是不够了解殷红汐,或者说是太低估殷红汐,每每到了这个小山居,她就会像进了游仙源似的放松下来,对殷红汐的作为不加以防备,如果今天她没来,她还被蒙在鼓里。
矜矜一句话都没有多问,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担心,跑回她自己的房间整理行囊,杜玉书趁这时间拧眉思索片刻。
如今,魔教仍然是三宗鼎立,不过这三宗也已经名存实亡,都由杜越谢三人操纵,魔教与中原的关系也一日比一日紧张。刚刚拿下血子宫和苦厄宫时,杜玉书还试过请殷红汐出山,她虽然不顶什么用,好歹血子观音大护法的名头够响亮,可以坐镇一二,让杜玉书省点事,但殷红汐根本没考虑,就拒绝了。
即便是杜玉书也没想到她会拒绝。一来殷红汐早就不耐等待曾与魔教势力联手给翡有恒等人添堵,二来殷红汐既然跟血子观音感情很深,应当对重建金光明很有意向才是……
直到被殷红汐拒绝,杜玉书才后知后觉,对殷红汐来说,血子观音是重要的,金光明却并不是。甚至于在她心中,没有血子观音的金光明本身也是可憎的……
那么,殷红汐现在出山,会是要干什么呢?
杜玉书只能想到一个可能。而这个可能,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
半个月前,风波城,城主府。
翡冰和慕容琅相对而坐。
慕容琅的腿已经被杜玉书治愈,可以自如行走,只是身体依旧不那么好,膝上还是经常盖着毯子。初秋凉风骤起,翡冰毫无所觉,道:“我师父下任前,告诉过我,你们手里有个金光明余孽。”
“是有这么回事。”慕容琅不准备狡辩,没有意义,对现在的她来说,牧云台的存在已经不足为惧了。况且翡冰既然坐在了这里,总不会是蠢到以为这个人能用来威胁慕容琅什么。
翡冰开门见山:“把这个人借给我,我要设局杀杜玉书。”
这句话出口时,翡冰自己心中都冷笑了一声。数年以前,她怎么会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要设局杀杜玉书?
“浦都那群老东西,只把他们自己的命当命,我们都骑虎难下,必须破釜沉舟一回。”她并不急于让慕容琅回答,自顾自说道:“攘外必先安内,先解决了魔教,我们再谈中原。”
慕容琅意动,“仅用一个牧云台,怕是不够。”
翡冰冷笑道:“再加上浦都领主,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