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内。
小顺子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来,脸上是掩不住的憔悴与绝望。
他对着满眼期盼的众人,沉重地摇了摇头:“宫里宫外,能动用的关系都动用了。”
“没有半点消息。”
“主子她就好像从慈宁宫凭空消失了一样。”
惠贵妃闻言,抱着明辉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怎么会找不到?!”
“一定是他们搜得不够仔细,我亲自去找。”李萍儿红着眼睛就要往殿外冲。
“鸢嫔娘娘!”一个略显苍老却沉稳的声音响起。
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的李德福上前一步,拦住了她。
他如今瘸了一条腿,身形佝偻,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深沉。
“没用的,找不到了。”李德福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当年九子夺嫡,何等凶险?”
“太后能悄无声息地离间几位皇子的感情,更是让先帝对晏王心生厌弃。”
“将一个妃嫔送走,对她而言,会是难事吗?”
他环视一圈面色惨白的众人,一字一句道:“人,根本就已经不在宫里头了。”
“那在哪儿?”李萍儿猛地抓住李德福的衣袖,急切地追问。
李德福拍了拍李萍儿的手,语重心长:“在哪儿,现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们。”
他声音压得更低:“萧雨柔登上后位,太后势在必行。”
“德妃娘娘失踪,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后宫易主,大清洗在所难免。”
“你们要么选择顺从听话,要么,就只能选择彻底的安静。”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警示:“现在,你们更该想的,是如何自保。”
“姐姐生死未卜,你让我如何自保?!”李萍儿激动地反驳,泪水涟涟。
李德福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老奴也没有通天的手段。眼下唯有等。”
他看着众人,眼神意味深长:“只要你们越安分,表现得越平静,这后宫的水面越是波澜不惊。”
“皇上他才会真正出手。”
“动静越大,反而会让他投鼠忌器。”
李萍儿僵在原地,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难以接受这残酷的冷静。
一直冷眼旁观的惠贵妃忽然发出一声嗤笑。
她轻轻拍着怀中依旧抽噎的明辉,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了然:
“李德福说得对。”
“我们的确该安静才好。”
李萍儿听到这话,泪水流得更凶。
悲从中来,哽咽道:“怪不得姐姐总说,她只想出宫去……”
殿内一片死寂,唯有窗外呼啸的风雪声。
慈宁宫。
楚云峥踏入殿内,面色沉凝,目光直接落在太后身上。
太后抬眸,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皇上,哀家就知道,你终究是会来的。”
她轻轻抚了抚脖颈上的纱布,语气轻描淡写,“一点皮外伤,不碍事,劳皇上挂心了。”
楚云峥眼神幽深,没有丝毫寒暄的意思:“人呢?母后打算如何处置?”
“按律法,持械行刺哀家,等同弑君,该当满门抄斩。”
太后慢条斯理地拨动着茶盏,眼皮都未抬,“可惜啊,她是个孤女,无族可诛。”
“哀家原本想着,将她交由皇上发落,也算是全了你们一场情分。”
“谁承想……”她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丫头性子倒是烈,打伤了哀家几个看守的嬷嬷,竟让她给跑了。”
“皇上你说说,这算个什么事儿?”
楚云峥面无表情地听着,周身的气息愈发冷冽。
太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放下茶盏,抬眼看向他。
目光锐利:“哦,对了。”
“哀家还听说,那墨家竟还有个余孽流落在外。”
“许砚川和婉棠,竟是亲兄妹?”
她语气带着一丝讥诮,“皇上,哀家原以为你已经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没想到,在处理这些事情上,还是不够仔细周到啊!”
楚云峥下颌线紧绷,沉默片刻,才冷声道:“不劳母后费心。”
“朕已传旨北境,命许砚川即刻返京。”
“待他归来,此案朕会亲自审理。”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意有所指道:“皇上能如此想,那是最好不过。”
“当年墨家通敌叛国,先帝震怒,将其连根拔起。”
“如今先帝虽不在了,但这些乱臣贼子,尤其是手握兵权的,更是要清理干净,方能永绝后患。”
“我们凤栖的江山,容不得半点不安定的因素。”
她话锋一转:“至于德妃婉棠嘛……”
“既然她已经逃出宫去,若从此隐姓埋名,安分守己地了此残生,看在明辉那孩子的份上,哀家也不是不能网开一面,饶她一命。”
她微微前倾身子,声音压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可若她还不安分,敢再出来兴风作浪……”
“那就休怪哀家心狠,送她和她那弟弟,一起上路了。”
楚云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胸中怒火翻腾。
他紧紧攥着拳,指节泛白,却终究没有发作。
他只能将这口闷气死死咽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母后教诲,朕记下了。”
萧雨柔见楚云峥与太后气氛僵持,自觉时机已到。
她特意换上了一身素雅的裙衫,发髻也梳成了记忆中白梨最常挽的样式。
甚至眉眼神态都刻意模仿了几分清冷。
端着一盏刚沏好的热茶,袅袅娜娜地走上前,声音娇柔得能滴出水来:
“皇上忧心政务,喝盏茶润润喉吧。”
她说着,缓缓抬起头,用水汪汪的、带着仰慕与怯意的眼神望向楚云峥。
那姿态,与她搜集来的、关于白梨如何吸引楚云峥的描述几乎一般无二。
若在平日,楚云峥或许会因这相似的眉眼有片刻恍惚。
但此刻,他满心满脑都是婉棠生死未卜的焦灼与担忧。
他以为自己可以冷静地权衡利弊,以为只要证实婉棠的欺骗,他就能像丢弃一枚棋子般将她舍弃。
可当这张与白梨酷似的脸出现在眼前时,他脑海中翻涌的,竟全是婉棠。
棠棠,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还活着吗?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心痛猛地窜起。
他忽然上前一步,伸手,用力捏住了萧雨柔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来。
萧雨柔先是一惊,随即心中暗喜,眼中立刻盈满了献媚与顺从,甚至微微嘟起了唇。
然而,预想中的温存并未到来。
楚云峥盯着她那张模仿出来的脸,眼神里没有半分迷恋,只有冰冷的厌恶和嘲讽。
他猛地甩开手,力道之大,让萧雨柔踉跄着差点摔倒。
“收起你这套把戏!”楚云峥的声音寒彻骨,“今日慈宁宫前因后果,朕心里清楚得很。”
“也请母后……”他转向太后,语气强硬,“注意言辞,有些话,不该说的,就不要说。”
太后脸色一沉:“皇上这是何意?难道想掩盖婉棠持械行刺哀家的事实不成?”
“行刺?”楚云峥嗤笑一声,语气带着讥讽,“皇家内苑,竟能发生妃嫔持械行刺太后这等荒谬之事?”
“传扬出去,只怕我凤栖皇族要成为天下的笑柄!”
“母后当真觉得,这等丑闻,适宜公之于众吗?”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太后:“明辉,从未踏足过慈宁宫。”
“自然,也从未有人,来此向母后要过孩子。”
“母后,您说是不是?”
太后被他这番颠倒黑白、却又掐住要害的话堵得一噎,强压怒火道:“哀家只是想孙女了……”
“是想,”楚云峥打断她,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的弧度,“还是因为,朕,终究不是您亲生的皇子。”
“所以连朕的女儿,您也要捏在手里,才觉得安稳?”
太后瞳孔骤缩,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握着凤椅扶手的手指死死收紧。
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太后才像是耗尽了力气,缓缓靠回椅背。
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交易意味:“好,依你。”
“明辉没来过,也无人闹过。”
她顿了顿,抬起眼,目光如炬:“但明日,哀家要看到立萧雨柔为后的诏书,公告天下。”
楚云峥与她对视片刻,眼中是翻涌的暗流与屈辱,最终,他重重地吐出一个字:
“可。”
说完,他不再看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如鬼的萧雨柔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件无用的垃圾,大步离开了慈宁宫。
地牢里,阴冷潮湿的气息无孔不入,渗入骨髓。
婉棠背靠着冰冷的石壁,暗中活动着早已被粗糙绳索磨破皮的手腕。
她屏息凝神,听着不远处那壮汉如雷的鼾声和偶尔响起的、酒壶滚落的声响。
幸亏这些时日跟着惠贵妃强身健体,手脚比以往灵活有力了许多,否则还真难以悄无声息地解开这死结。
绳索终于完全松开伪装成依旧被捆绑的样子,心中飞快地盘算着。
若论正面搏斗,以她的力气,绝非那壮汉的对手。
但趁其不备,骤然发难,有把握能将人放倒。
【狗皇帝这次总算干了件人事。用立后诏书换太后封口,咬死没有刺杀这回事。只要没有这个罪名,棠棠就是无辜的!】
【对啊对啊!这样只要逃出去,就能名正言顺回宫。】
【逃?你们想得太简单了。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萧家私下圈养暗卫的据点,这地牢上面,至少有上百号训练有素的暗卫守着。只要踏出这地牢门一步,立刻就会被剁成肉泥。】
【呜呜呜……我棠棠太惨了,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最新消息!萧雨柔在狗皇帝那儿受了奇耻大辱,正气急败坏地往这边赶。看那架势,是准备把气全都撒在棠棠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