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云梦泽,天膳盟总部议事厅。
沉香袅袅,玉盏中灵茶已微凉。
围坐在紫檀长桌旁的,是云梦泽餐饮界真正执牛耳者的几位代表——蓬莱阁主、昆仑宴的大掌柜、百花坊的坊主,碧落轩的老板。
气氛算不上融洽,甚至有些沉闷。
原本天膳盟的品鉴会公告,应在数月前照常发布。
然而一切因一场意外的“赞助”而改变——天机玉盘的制作者,那位行踪神秘的匠魂大师,主动联络天膳盟,提出倾力赞助此次盛会。
他只有一个条件:必须使用最新研制的“天机映影玉”全程实时直播,并允许他的团队参与设计赛制,以测试玉璧性能,扩大影响。
面对巨大利益与空前的曝光机会,天膳盟内部几番争论,最终接受了合作。
与匠魂大师团队反复磋商后,一套全新赛制浮出水面:统一材料、命题制作、协作环节……每一项都充满新意与争议,也把本届品鉴会的悬念推向高点。
大赛框架初定,蓬莱阁主才借机召集最核心的几人,举行这场更为私密的小会。
“诸位,近日的风声,想必都听见了吧?”蓬莱阁主目光沉沉,率先打破寂静,“苍梧洲,五味楼,傅柠。近来各大世家的茶会间,这名字出现的次数,可不少。”
昆掌柜体态富态,慢悠悠啜了口茶:“何止听见。我家几位熟客前日还特意打包了些点心回来,味道嘛……确实不俗。关键是那价格。”
他放下茶盏,环视众人,“那般效果,那般滋味,竟只卖那个价。底下人已经来报,不少中低层的修士,都在议论是否要凑钱搭乘传送阵去苍梧洲解馋了。”
百坊主是一位风韵犹存的美妇,她轻笑一声,话音带刺:“何止中低层?我家那不争气的侄女,从鹿家晚宴得了些叫什么‘雪媚团’、‘肉松小贝’的稀罕物,回来就缠着我要去找门路买。呵,我们百花坊的‘百花凝香糕’倒被比下去了似的。”
碧老板也含蓄地表达了忧虑。
五味楼的出现,像一条闯入温顺鱼群的鲶鱼,以不循常理的价格与出众的品质,悄然搅动云梦泽多年稳固的餐饮格局。眼下虽未动摇根本,但潜在客源与口碑已在流失,若放任不管,后果难料。
“关键是请愿书!”蓬莱主加重了语气,拿出一枚玉简,“不止一家食肆联合请愿,要求我天膳盟出面,‘规范市场’,‘维护云梦泽灵食声誉’。话里话外,无非是觉得那五味楼坏了规矩!”
“出面?如何出面?”碧老板是个长相和蔼的小老头,他沉吟,“难不成我天膳盟还要远赴苍梧洲,去打压一家小酒楼?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我等着相、没有容人之量?”
“正是此理。”昆掌柜附和,“况且,听闻那傅柠与谢家那位…关系匪浅。为了这点市场波动,去得罪谢临川,殊为不智。”
提到“谢临川”三个字,议事厅内顿时安静了几分,众人神色各异,显然都极为忌惮。
他们不愿得罪谢临川及其背后的云墟玄宗,蓬莱主自己丢了面子,何必拉他们下水?
蓬莱阁主脸色更加难看,他何尝不知?
但被谢临川凌辱的这口气他咽不下,云梦泽的市场名气、份额他更不想丢。
就在这时,议事厅的门被轻轻叩响。侍者引着两人入内——正是万剑宗总宗的赵长老与司徒家的代表司徒浩。
“诸位,冒昧打扰。”赵长老拱手,“方才在外间隐约听到诸位在为那五味楼傅柠之事烦忧?”
蓬莱主眯起眼:“赵长老消息灵通。不过,此乃我天膳盟内部事务,不劳万剑宗费心。”
“哎,蓬莱主此言差矣。”赵长老自顾自地坐下,“天下事,天下人皆可关心。更何况,这傅柠…与我万剑宗,亦有些许未解的‘渊源’。”
司徒浩在一旁冷着脸补充:“司徒冽失踪前,最后提及的目标,便是谢临川。而谢临川定与那傅柠脱不开干系!”
此言一出,众人心头皆是一凛。司徒冽失踪一事他们早有耳闻,不想竟牵涉至此。
赵长老抬手制止司徒浩,缓声道:“诸位的顾虑,老夫明白。无非是既不想市场被搅乱,又不愿轻易得罪谢临川,对吧?”
无人应答,沉默即是默认。
“其实,此事并非无解两全之法。”赵长老微微一笑,“眼下正有一个绝佳的机会——广发邀帖,将那份‘请愿书’上的食肆,以及…这位风头正劲的五味楼傅柠,一并请来。”
赵长老语气放缓,蛊惑道,“给她舞台,给她关注,将她捧高。若她确有实力,能在品鉴会上脱颖而出,诸位顺势认可,岂不显得天膳盟海纳百川、唯才是举?声望自然更上一层。”
“若她名不副实,只是靠些噱头哄骗世人呢?”百坊主问。
“那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她原形毕露。”赵长老说,“届时,无需我们出手,舆论自会让她寸步难行。诸位既回应了请愿,又维护了云梦泽的声誉与价格体系,岂不完美?”
蓬莱阁主已心动,却仍有犹豫:“谢临川那边……”
“这就是关键所在。”赵长老抚掌,“只要傅柠受邀前来,谢临川极有可能会现身!诸位想想,若谢临川出现在品鉴会上,这是何等轰动的话题?对品鉴会的声望将是多大的提升?至于老夫…”
他语气一变,“只想借此机会,近距离‘观察’一下谢临川,问询几句关于我家司徒冽师侄的消息罢了。一切都在规则之内,绝不会让诸位难做,任何后果,由我万剑宗一力承担。”
他环视众人:“如此,诸位可解心头之忧,又可借谢临川之势推高大会声望,还能卖万剑宗一个人情。而老夫,只需一个‘问询’之机。一举数得,何乐不为?”
厅中再度静下,几位主事眼神交错,各自权衡。
最终,昆掌柜缓缓开口:“品鉴会的规则,或可稍作调整……更侧重基本功与临场应变。”
百坊主掩唇轻笑:“统一供材,禁带储物法器,倒也公平。”
碧老板也道:“有意思,可以一试。甚至,还能借人探探此女口风。”
蓬莱阁主缓缓颔首,一锤定音:“既然如此,便依赵长老之意。我天膳盟便发这封邀帖,请那位傅老板,来这云梦泽的最高舞台,一会天下英厨!至于其他…便看诸位临场发挥了。”
一场看似公平竞赛,实则暗藏多重机锋的局,就在这杯盏交错、言语机锋间,悄然布下。而他们所依赖的,无非是规则的“公平”,人心的“权衡”,以及对那个名字所带来的巨大影响力的贪婪利用。
他们皆自认是棋手,却不知,谁才是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