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守府的临时囚室里,空气又闷又臭。
山麓族的二王子阿古拉和三王子纳门被关在一起,
两人身上都带着伤,衣衫褴褛,早已没了往日王子的威风。
一开始,两个人还硬撑着部族里那套“强者为尊”的狗屁规矩,互相甩锅。
“废物!”
阿古拉瞪着三王子纳门,破口大骂。
“我们山麓的勇士,死也不会在自己的营帐里像头待宰的羊一样被捆起来!父亲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你又好到哪里去?被一个大乾的女人射下马,像条死狗一样被拖走,难道就很光彩!”
纳门当场就怼了回去,一点不怵。
“总比你被撵得和兔子一样强!”
“你……”
两个人吵得脸红脖子粗,恨不得把战败的锅全扣在对方头上。
可骂着骂着,都没了力气。
他们心里都门儿清,再怎么吵,也改变不了他们是阶下囚的事实。
更改变不了,那个远在雪山,儿子多到数不清的爹,会怎么看他们这两个“战败品”。
对骂停了。
屋里只剩下喘气。
两人缩在角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墙,里面什么都没有。
在部族,被俘虏是最大的耻辱。
他们很可能……真的会被亲爹当成垃圾一样扔掉。
这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恐惧,比身上的伤口疼多了。
“哐当!”
门外的守兵用枪杆子敲了敲门,扯着嗓子喊:
“哟?怎么不骂了?刚才不是挺能的吗?这就没力气啦?”
“劝你们省点力气吧,留着想想怎么跟你那个爹摇尾巴求饶!”
屋里的两个人身体猛地一抖。
但都死死咬着牙,一个字都没吭。
屈辱和绝望,把他们的心脏都攥紧了。
与此同时,几百里外的安城。
大王子巴图鲁光着膀子,靠在一张铺着虎皮的大椅子上。
左臂的伤口刚上完药,疼得他肌肉一块块绷紧。
但他硬是没吭气,嘴角反而咧开一个兴奋又扭曲的笑。
他那双狼一样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打了败仗的沮丧,全是灼热。
他的脑子里,一遍遍地放那女人银枪一闪、人比龙还快的画面。
她那双冷得能把人冻住的眼睛。
提醒他那个女人的存在。
“我的……雪隼……”
他嘴里念叨着这个称呼,心口滚烫。
军师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大王子,族长那边……来信了。”
巴图鲁抬起眼皮。
“说。”
军师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开口:
“族长……气得不轻。他让您立刻滚回王庭。至于二王子和三王子……”
军师的声音越来越小。
“族长说,他们已经是没用的废子,不用管了。”
巴图鲁听完,脸上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反而冷笑起来,笑里全是嘲讽。
他太懂他那个所谓的“爹”了。
在那个男人眼里,从来没有儿子,只有工具,只有价值。
他能当上族长,靠的就是心狠手辣。
他对每个儿子都防着,因为儿子既是继承人,也是随时可能弄死他抢位置的狼。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抹阴沉。
族里那几个神神叨叨的萨满,不知道哪个嘴欠的,说什么族长的位置最后会被儿子抢走。
从那天起,他爹看他们的眼神就更不对劲了。
“废子……呵呵,果然。”
巴图鲁自言自语,对这个结果一点不奇怪。
他那个爹,绝对不会为了两个被抓的儿子,跟大乾人低头的。
儿子没了反正能再生。
军师看他这么平静,心里直打鼓,小声问:
“那大王子的意思……我们现在就回王庭?”
巴图鲁没说话。
他用没受伤的右手,慢慢摸着左臂的绷带,感受着那里的刺痛。
他的眼神又变得又深又热,那个骑着白马、拿着银枪的影子在他脑子里越来越清楚。
回王庭?
回去看他爹那张臭脸?
不。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告诉他,我会回去,但不是现在。”
巴图鲁的声音又低又硬,不许任何人反驳。
“阜阳这一仗,是我巴图鲁的耻辱,这个场子,必须我亲手找回来!传令!把人都给我收拢好,安城给我守死了!”
他停了一下,眼睛里冒着精光,盯着军师。
“再派人去查!想尽一切办法!我要知道那个女人的一切!她的名字,她的来路,所有的一切!不惜任何代价!”
军师心里一哆嗦。
他看到大王子眼里那种熟悉的,盯上猎物的疯劲儿,知道这事儿没得商量了。
“是,大王子!”
巴图鲁重新靠回椅子上,闭上眼,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败仗?
老爹的命令?
兄弟的死活?
现在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只让他栽了跟头的“雪隼”,他一定要抓到手!
阜阳城,他还会再去的!
为了她!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
军师又跑来了,脸上的褶子比昨天更深了。
他手里捧着一个用特殊印记封好的皮卷。
“大王子!”
军师的声音都在发抖。
“王庭急令!族长……又催您立刻回去,不能再拖了!”
巴图鲁刚起来,正让下人帮他穿皮甲,听到这话,满脸都是不耐烦。
“又催?!有完没完!昨天不是说清楚了吗?阜阳刚打完,人心不稳,安城也要防守,这时候我怎么走!”
军师把皮卷递上去,语气无比沉重:
“这次不一样……信使说,是大祭司得到了新的‘天命’!族长信得不行,下了死命令,所有王子必须滚回王庭听神谕!”
“天命?又是天命!”
巴图鲁一把抢过皮卷,看都没看,狠狠攥在手里,骨节都白了。
他的语气里全是压不住的火气和嘲笑。
“之前就是信了那老神棍的屁话,说什么大乾的神不要他们的皇帝了,我们才拿下了三座城!结果呢?阜阳这块骨头差点把我们的牙全崩掉!从雪山带来的勇士死了一半!现在还打个屁?哪还有什么狗屁天命!”
他越说越火大,胸口一起一伏,左臂的伤口都跟着抽痛。
他从来就瞧不上那个装神弄鬼的大祭司,什么狗屁预言,有手里的刀子实在吗?
军师看他快炸了,心里苦得要命,只能硬着头皮劝:
“大王子,小点声!大祭司在族里的地位您不是不清楚……族长对他信得死死的。这次既然是新的天命,肯定关系到我们部族的生死存亡。您要是不回去,族长本来就多疑,恐怕……恐怕会以为您翅膀硬了,想……抗命单干啊!”
最后四个字,军师说得快没气了,却像一桶冰块,全倒在了巴图鲁的头上。
巴图鲁的火气瞬间灭了一半。
剩下的是冰冷的清醒和一股子憋屈。
他太了解他爹了。
多疑,心狠,护着手里的权力跟护食的野狗一样。
那个“儿子要夺位”的预言,一直是他爹的心病。
他现在要是不回去,就是明着告诉他爹:我巴图鲁不听你的了。
那后果……他不敢想。
他没说话,脸上的肉抽动了几下。
他吸了一口气哑着声说。
“知道了……传令下去,准备,回王庭。”
军师松了口气,赶紧弯腰。
“是!大王子英明!”
巴图鲁转过身,看着窗外阜阳城的方向,眼神阴沉。
他摸着左臂的绷带,那里还火辣辣地疼。
“等着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