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围裙都来不及解,她转身就冲了出去。
周淑芬刚推开院门,还没站定,就被程佳琪一下子扑了个满怀。
“哎哟,慢点慢点!”
周淑芬笑着扶住她。
“佳琪,这么晚了,你怎么跑回来了?明天还得上课呢。”
“我撞见武校长了!”
程佳琪喘着气。
“他告诉我你回来了,我就立马请假溜回来了!早点回来还能陪你吃饭!”
“你这孩子,可不能耽误课业啊!”
周淑芬轻轻点了点她的脑门。
“才不会呢!”
程佳琪仰起脸。
“课本我都带回来了,等吃完饭我就在灯下看。你不信可以去屋里瞧瞧!”
说着,她拉着周淑芬的手往屋里走。
可眼角一扫,忽然注意到旁边静静站着的杨云沐。
她收了收手,语气客气而拘谨。
“这位是?”
周淑芬刚要开口解释,杨云沐已经抢先低声答话。
“我叫杨云沐,是你婶的老熟人……现在……临时借住几天。”
她低着头,不敢直视程佳琪的眼睛。
“杨阿姨好。”
程佳琪点点头。
可就在那一瞬间,她的心猛地一沉。
这张脸,她记得。
那是在镇上那家新潮成衣店门口。
那天,这位“杨阿姨”穿着笔挺的制服,正站在柜台后给客人推荐衣服。
和眼前这个面色憔悴、神情怯懦的女人,根本不像同一个人。
她到底是谁?
又为什么落到这步田地?
周淑芬察觉到气氛有些僵。
她连忙拉着程佳琪坐下,把杨云沐这些天的遭遇挑要紧的讲了一遍。
“都是苦命人,活在世上都不容易。能帮一把,就别袖手旁观。咱们不求报答,只求心安。”
程佳琪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她悄悄抬眼看向杨云沐,见她仍低着头,心中那点疑虑,慢慢被一丝怜悯取代。
她忽然站起身,转身朝厨房走去。
“杨阿姨,您还没吃吧?我再给您煮碗热面,顺手炒个鸡蛋,一会儿就好。”
“我来帮你!”
杨云沐一听,连忙要跟过去,生怕给人添麻烦。
周淑芬一把按住她的手。
“你歇着吧,别逞强。这是孩子的一片心意,让她折腾去。你这身子还虚着,去了宁城,可是要起早贪黑地干,不养好怎么行?”
晚饭时,程佳琪不停地给杨云沐夹菜。
“杨阿姨,您别客气,多吃点。我婶子人特别好,心肠热,做事也周全。跟着她干,绝对不会吃亏。她前阵子去了宁城一趟,回来跟我们说,那边机会多得数都数不清,遍地都是赚钱的门路。您要是愿意去,肯定能把日子过得亮堂起来,再也不用看人脸色过日子了。”
杨云沐低头望着碗里堆得冒尖的饭菜,鼻子猛地一酸。
嘴里那口饭忽然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她悄悄咬住嘴唇,眼圈一下子红了。
这一路走来,她受尽了冷眼,被人推搡着赶出门外。
连从前称兄道弟的亲戚也避之不及。
可现在,眼前这个还不满十八岁的姑娘,却像亲人一样,一遍遍给她夹菜。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我一定拼尽全力干,绝不会让你们失望。”
夜里,程佳琪和周淑芬睡在里屋的小床上,把西厢房腾了出来。
屋子虽小,但铺了新被褥,还点了一小段熏香,驱散了许久未住人的潮气。
灯一灭,屋里陷入昏暗,窗外的风轻轻拍打着窗纸。
程佳琪侧过身,小声问周淑芬。
“婶子,你是真打算带杨阿姨去宁城啊?那边……听说生活节奏快,规矩也多,没熟人带,真不容易混的。”
周淑芬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慢条斯理地拉了拉被角。
“她能吃苦。这点我看得出来。今天店里最忙的时候,货一车一车地到,她二话不说就挽起袖子帮忙,手脚麻利得像风一样,一点没拖沓。记账也快,摆货也利索,这种人,是真心想好好干的。”
她顿了顿,语气缓了些。
“再说……你也看见了,她现在无路可走,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亲人都不要她,外面的人还在背后戳她脊梁骨。我怎能装作看不见?人活一世,谁还没个难处?能拉一把,就别袖手旁观。”
程佳琪没再开口,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心里悄悄竖起了大拇指。
换作是她,怕是没这份胆量,也没这份心。
在这个人人都自顾不暇的年头,肯伸手帮一个落难的女人。
不仅给饭吃,还给前程,这得是多大的善意?
接下来,杨云沐真的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成了里外一把好手。
天还没亮,她就悄悄爬起来,轻手轻脚地下地,生怕吵醒别人。
她生火、烧水、熬粥,灶台收拾得一尘不染。
等程佳琪和周淑芬起床时,热腾腾的早饭已经摆在桌上。
她还不停歇,饭后立马拿起抹布,把出租屋的每个角落都擦得锃亮。
周淑芬看着,忍不住笑。
“你这是要把这屋子当新嫁妆收拾啊?”
杨云沐只是笑笑,手里的活儿没停。
“干净点,住着也舒服,心里也踏实。”
到了店里,她更是从不偷懒。
记账一笔不差,算盘打得噼啪响。
货品摆放整齐有序,连标签都贴得横平竖直。
顾客来了,她不多话。
但服务周到,递货、找零、打包从不出错。
连一向挑剔的店员都忍不住夸她。
杨青山来店里送货那天,亲眼看见她一个人搬着两大箱毛巾上货架。
他忍不住对周淑芬感叹。
“婶子,你朋友真是个人才!要不是亲眼看见,我都不敢信她是个刚来几天的生人。”
周淑芬站在柜台后,嘴角微微上扬,眼里是藏不住的欣慰。
她看着杨云沐忙碌的身影,心里越发踏实。
这个人,她没看错。
回到余新第四天,周淑芬又在厂子边上租下了两个新门面。
原本的小铺子已经不够用,她盘算着扩大经营,做批发生意。
那天,她请了两个工人来刷墙。
粉白的石灰浆在墙上刷开,整个门面焕然一新。
她正站在门口指挥工人,几个刚下班的工厂工人路过,三三两两地停下脚步,一边走一边指指点点。
“瞧见没?那就是周海伟他娘,心比铁还硬。亲儿子都能说不要就不要,听说现在赚了不少钱,腰包鼓了,就不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