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又冷哼一声,指着脚下早已被无数车辙碾得坑洼不平的青石板路:“每天这么多人进出,把咱们城门口的石板都踩烂了。收点钱修路,过分了吗?”
他说完,抬起脚重重跺了跺地面,震得碎石飞溅,仿佛在强调这座城池不容冒犯的尊严。
许怀谦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涨得通红,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他紧握双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颤抖着说道:“我要见你们主事的人!本侯今日非要当面问个清楚,他就不怕将来皇上怪罪下来吗?难道他敢无视朝廷命官,如此肆意妄为?”
“我们大人现在可忙得很呢,”齐鸣斜倚在城门口的柱子上,懒洋洋地抬起眼皮,语气满是不屑,“正忙着筹备迎接圣上驾临的事宜,哪有空闲搭理你这等小事?你要真有胆量,大可以在这儿干等着——等到皇上銮驾到了,再当面向天子告状也不迟。”
说罢,他嗤笑一声,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弧度,目光毫不避让地盯着许怀谦,毫无惧色地继续道:“不过眼下嘛,别在我面前摆你那侯爷的官架子。这儿可不是京城里,没人吃你这一套。如今这年头,谁还没个难处?你说手头紧、拿不出银子也就算了,又没人会笑话你穷。可偏偏还端着架子,岂不让人看了笑话?”
“你……你简直目无法纪!”
许怀谦被他这番话激得浑身发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胸膛剧烈起伏,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声沉稳有力的呼喊从旁传来:“侯爷!”
张天阳及时出现,身形挺拔,步履从容地走到了两人之间,伸手轻轻按住许怀谦的肩膀,巧妙地将他往后带了半步,阻止了他即将爆发的怒火。
他的眼神冷淡地扫过齐鸣,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讽。
这都什么时候了?
朝廷动荡,边关告急,连京城都人心惶惶,还在这种地方逞威风?
对方敢这么嚣张,还不是因为看准了如今无人管事、秩序混乱。
为了区区几两银子闹得不可开交,简直是不知轻重、不明大局。
要不是担心许怀谦一时冲动坏了大事,他也懒得插手调解这场无谓的争执。
“侯爷,不过是些小事罢了,”张天阳语气平和,仿佛刚才的冲突根本不值一提,“花点银子就能解决的事,何必动这么大气?伤了身子不值得。这点钱,我来出便是。”
说着,他不动声色地从袖中取出一锭成色十足的银子,约莫二两重,随手递了过去。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
许怀谦望着那白亮亮的银子,脸上顿时一阵滚烫,羞愧与恼怒交织在一起,烧得他耳根发紫。
换作从前,在京都之中,他是何等身份尊贵?
哪一次出门不是前呼后拥、人人敬畏?
何曾需要低头看人脸色行事?
可如今,家道中落,囊中羞涩,连一句硬气的话都不敢说出口,只能任人嘲讽践踏。
最终,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声音低哑而尴尬地挤出一句:“这……这太不好意思了,让你破费……实在不该。”
“没关系,先办正事要紧。”
张天阳淡淡一笑,随意摆了摆手,随即转头看向齐鸣,神情平静却不容置疑:“银子也给了,人也拦不住了——我们现在,总能进去了吧?”
有钱好办事。
齐鸣接过那二两银子,掂了掂分量,确认成色无误后,脸上立刻堆起几分笑意。
他不再废话,手一挥,冲着守门的兵卒扬声道:“放行!让他们进去!”
两名兵卒立刻挪开横档的木杆,让出通道。
许怀谦狠狠瞪了齐鸣一眼,眼神如刀,恨不得将其刺穿,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能咬牙忍下这口恶气,默默跟在张天阳身后,跨过城门槛,走进了城门之内。
而就在这一刻,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容妈妈和陈妈妈一左一右走在前方,手里各自提着篮子,身后跟着五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脚步轻快,衣衫虽旧但干净整洁,脸上尚存孩童应有的红润光泽。
齐鸣原本正欲转身回岗,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这群人,顿时眼前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目光瞬间凝固在那几个孩子身上。
这年头正值荒旱,四处饥民流离,饿殍遍野,哪里还能见到这样白白胖胖的孩子?
一个个脸蛋圆润,肌肤细腻洁白,如同新剥的嫩笋,透着健康的粉晕;那皮肤更是水灵灵的,仿佛轻轻一碰就能挤出清甜的汁水来。
这样的品相,放在哪里是万里挑一,更何况是在这灾荒蔓延的时节?
他贪婪地打量着每一个孩子的容貌身形,心中暗暗惊叹:
这等模样,皮相好、气血足,一看就是养得好、没吃过苦的良家子女。
若送去那些讲究品味的地方……
啧,定能卖出天价!
直到那群人渐行渐远,身影消失在街角拐弯处,齐鸣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赤裸裸的欲望与算计。
他迅速招来自己最信得过的手下,那人身材精瘦,面容阴沉,常年潜伏在暗处执行脏活,向来不多言。
齐鸣俯身靠近,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交代:“去,悄悄跟上去,千万别惊动她们。给我查清楚,这些人是从哪儿来的,准备去哪儿落脚,住在哪家客栈或院落——一个都不能漏。”
那手下微微点头,眼神冰冷,转身便隐入人群,像一条无声的蛇般悄然追踪而去。
手下刚走,齐鸣便独自站在原地,一只手慢悠悠地摸着下巴,另一只手把玩着刚刚收下的银子。
他的嘴角缓缓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既阴险又得意,仿佛已经看到了即将到来的巨大利益。
这种模样的人……
他们肯定喜欢。
而且,一定会出高价。
许怀谦身上没几个钱,自然住不进像样的客栈。
他囊中羞涩,连最便宜的落脚之地都负担不起,更别提那些灯火通明、门前有伙计迎客的正规客栈了。
银钱的匮乏让他不得不精打细算,每一文钱都得花在刀刃上。
他本来打算,先带人出城找个地方搭个临时营地,等安顿好了,再和儿子一起进城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