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回到王府,已经天黑了。
府门大开,数十名奴仆齐齐跪地,却无一人敢言,一个个脸色变得很奇怪,蘅芜掀帘下车时,眉心已微蹙,不远处的管家走过来,还拿着一些药渣,递给了蘅芜。
“老夫人昨天吃了东西之后开始吐血,”总管跌跪在前,额头贴地,“太医说……是中了毒药,所以觉得很奇怪,我们也不敢妄言是东西出了问题,这才过来询问夫人。”
蘅芜没说话,径直往内院走。
蔺绍跟在后头,一言不发,只是能看出他的脸色很难看。
老夫人的房间,药味很是浓郁还有血腥味。老夫人躺在锦被中,面色灰沉沉的,好像死人一般,只一把握住蘅芜的手,嘶哑道:“……是……厨房的羹汤……我……喝了两口……就……吐了……”
蘅芜轻抚她枯瘦的手背,柔声道:“祖母,别说话,我给你施针一定可以救活你。”
她指尖翻飞熟练,三针落于膻中、巨阙、中脘,血色渐退。老夫人喘了口气,语气很是无奈:“……你……你别怪底下人……是我……我自己要喝的……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蘅芜一顿,针尖微颤:“我不懂你的话,这件事难不成和我有关?”
“嗯……”老夫人咳了两声,断断续续,“昨儿……厨房婆子……说……说是你让送来安神的……说……你怕我夜里惊梦……我…还以为是你亲手准备的……”
蘅芜猛地叹气,只是无话可说。
门外,一干下人跪成一片,唯独厨房总管林婆子,整个人差点晕死过去。
“是你送的东西?”蘅芜冷声问。
林婆子猛地磕头:“王妃饶命!奴婢……奴婢只是听命行事!是……是管家说的王妃吩咐……要趁老夫人精神好时,补一补身子……奴婢……奴婢不知汤里有毒啊!”
“哦?”蘅芜笑了,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那你可知,这药对于老人来说会增加毒性,可都是你掌管的库房里,上个月才进的货这和你脱不了关系?”
林婆子脸一白,竟说不出话。这的确和她有关,但是现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是你,是谁?”蘅芜走近一步,声音压得极轻,“你说,是谁指使你送汤?是谁,让你在汤里加了这些药,你说出来我可以放过你。”
林婆子猛地抬头,泪如雨下:“是……是……”
“是我。”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
众人回头。
管家陈德,一身青衫,手执一串铜钥匙,走到了蘅芜面前立刻过跪下来,让在场的人都被震惊到了。
“是我让林婆子做的。”他缓缓走近,“王妃不记得了?之前老夫人年轻的时候一直对我们这些下人苛刻不已,我们也是没办法这才怀恨在心,所以请你不要怪罪其他人,有什么事情你冲我来。”
蘅芜眉梢一挑:“你说的和你有关是吧?”
“我爹是先王的马奴,我娘是府里洗衣的。我五岁那年被老夫人抱回身边,当儿子养。但是来这里之后,她对我并不好。”陈德跪下,声音不颤,“她教我识字,给我衣服穿,我爹娘病死,但是从我长大之后,老夫人变脸个人似的。”
他抬起眼,目光竟带着悲悯:“可您呢?王妃你明明知道老夫人对你也不好,为什么还要救她?”
蘅芜静立,没动。她看着管家总觉得事情并非如此,怀疑管家说谎。
“您救她只是为了王爷罢了。”陈德忽然笑,笑得无奈不已,“您根本不在意她是不是活着,您在意的,是王爷会不会伤心。”
蘅芜终于动了,缓缓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不知道该不该说一些多余的话。
“你错了。”她声音很轻,“我若真不在意,她昨夜吐血时我就该转身走。我今天就不会救,更不会费劲那么多的心思去救她。”
她转向蔺绍:“王爷,你说是不是?”
蔺绍没看她,只盯着陈德,冷冷道:“你心里很清楚的,这毒药在外头买不到。你一个管家,哪来的?”
陈德脸色一僵,嘴唇都不敢动了。
“是我买的。”一个细弱声音响起,吸引大家的注意。
众人看去是小丫鬟春桃,方才跪在最角落,一直低头不敢说话,这时候才说话。
“是我……偷了库房的令牌,托人从南街药铺买来的……”春桃哭得泣不成声,“因为……因为管家说,只要老夫人死了,我以后就有机会能够留在王爷的身边说不定可以成为一个小妾。”
她猛地磕头:“我错了!我真不知道会害死老夫人!我只想要……一点钱,我想回家!”
陈德闭上眼,良久,叹息,自己的谎言,终究是会被突破的。
“原来……是朝堂上的手,伸进来了本王倒是很好奇为什么这些人,敢对本王的人动手。”他喃喃。
蔺绍缓缓起身,衣袖一挥,屋内所有奴仆尽皆退下,连贴身丫鬟都遣得干干净净。
他走到陈德面前,俯身,轻声问:“是谁给你的药?谁许你这么做的?”
陈德抬头,眼中竟有几分解脱:“是……兵部的人,王爷,我能在您的身边伺候几十年了,是我不懂事了,不过我也是有苦衷,以后希望王爷保重。”
蔺绍沉默片刻后,他笑了。
那笑,让人觉得很自嘲。
“好。”他轻声说,“很好。”
第二天上早朝。
金殿之上,百官列班,蔺绍站在最前面。
皇帝薛白端坐龙椅,面色微倦,手中捻着一串佛珠。
“摄政王今日……有何事启奏?”他轻声问。
蔺绍出列,一袭玄黑蟒袍,玉冠束发,英俊非凡,不过周身散发的气场却让人觉得十分诡异。
“臣,求皇上彻查祖母被下毒一事。”
有人眼皮跳了。
“寒骨粉?”薛白皱眉,“那不是太医院禁药?看来还有人想要陷害摄政王啊。”
蔺绍不答,只一挥手。有三名侍卫抬上一只铜匣,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打开。匣中,是三块染血的锦帕,还有三封书信,上面还有盖章。
“这是柳尚书亲笔书信,交由他贴身小厮,送至王府厨房外,和我的管家联合,还威胁臣的管家对臣的祖母下毒,相比是对臣早就嫉妒在心上,还涉及陷害臣。”
他抬眼,目光如刃,直刺阶下一人。
“柳尚书,你昨夜,是不是还去看了你二房的妾室,亲手给她换了条金线绣的帕子?那帕子,同今日在密道搜到的,一模一样这你可逃不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