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之韵放下车帘。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炭盆里银丝碳偶尔发出的轻微爆裂声。
她没有立刻下车,而是静静地坐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那只鸽子,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在她和顾文珏的头顶上拉开了一张网。从现在开始,他们的一举一动,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精准地传回京城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孙武的那句话,终究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她回到篝火边,若无其事地给两个孩子掖了掖毯子。顾文珏递给她一块烤热的饼,她接过来,小口地吃着,心思却已经飘远了。
直到深夜,众人各自歇下,马车里只剩下她和顾文珏。
“我看见张驿卒放了信鸽。”她压低了声音,简单直接。
黑暗中,顾文珏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果然。”他的声音里没有多少意外,反而像是在印证某个猜测,“孙武的话,他听进去了。这封信,十有八九是送回锦衣卫北镇抚司的。”
“他们想做什么?”
“不知道。”顾文珏的声音很沉,“但可以肯定,我们接下来的路,已经被安排好了。他们不会让我们安安稳稳地回到京城。”
程之韵没有再问。
她知道,问再多也只是徒增烦恼。与其猜测敌人下一步的动作,不如先壮大自己手里的底牌。
她闭上眼,心神沉入了那个只属于她的秘密世界。
【积分余额:100】
她将意识投向【移动养殖栏】。
温暖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脚下是松软的黑土。不远处的栅栏里,那只芦花公鸡正威风凛凛地站在一根栖木上,母鸡则安静地趴在角落的草窝里。
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程之韵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许多。
她又看了一眼那片刚种下黑土豆的土地,嫩芽似乎又长高了一点点。
外界的风雪再大,杀机再重,她这里,却永远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土地。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风雪小了许多。
程之韵是第一个醒来的。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将心神再次沉入了养殖空间。
她的呼吸,在看到草窝里那个东西时,彻底屏住了。
一个圆滚滚,褐色的,还带着母鸡体温的鸡蛋,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干草中央。
在灰蓝色的晨光里,那枚普通的鸡蛋,简直像是在发光。
程之韵的心脏,砰砰地跳动起来。
这是一种纯粹的,源自一个老农民灵魂深处的喜悦。这不是系统奖励,不是投机取巧,这是她用积分换来的鸡,吃着她用积分换来的饲料,在她用积分换来的土地上,诞下的第一个果实!
她小心翼翼地,用意念将那枚鸡蛋取了出来。
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踏实又安稳。
她将鸡蛋贴身藏好,悄无声息地钻出了马车。
早饭依旧是干硬的肉干和炒面饼。两个驿卒吃得很快,吃完就忙着去收拾马匹,似乎急着赶路。
顾明珠小口小口地啃着饼,小脸没什么精神。连日的奔波和单调的食物,让孩子有些蔫蔫的。
程之韵看在眼里。
她借口要去后面货车上取东西,避开了众人的视线。她从车上拿出那个多功能行军锅,又用滤水器过滤了一些干净的雪水。
她回到自己的马车里,关好车门,将小巧的铜炭盆烧旺。
一切准备就绪,她才像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拿出了那枚鸡蛋。
她轻轻磕开蛋壳,金黄的蛋液落入碗中。她兑上一点温水,撒上一点点盐,用筷子搅匀,撇去浮沫。
很快,一碗嫩黄细腻的蛋液就准备好了。
她将碗放入加了水的行军锅,盖上盖子,用炭火慢慢地蒸。
不一会儿,一股极淡,却又霸道无比的鲜香,就在狭小的车厢里弥漫开来。
林颂宜正在给顾南舟整理衣领,闻到这股味道,不由得愣住了。
“这是……什么味道?”
程之-韵掀开锅盖,热气蒸腾。一碗颤巍巍、光溜溜,像嫩豆腐一样的鸡蛋糕,出现在眼前。
她用布巾包着碗边,将滚烫的鸡蛋糕端了出来。
“快吃,给你们俩补补身子。”她将碗和勺子递给顾明珠和顾南舟,“二婶偷偷做的好东西,不许告诉别人。”
两个孩子的眼睛瞬间就亮了,直勾勾地盯着那碗散发着热气和香味的鸡蛋糕。
“是鸡蛋!”顾南舟惊喜地小声喊道。
他已经快一年没见过这东西了。
顾明珠更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快吃,不然就凉了。”程之-韵催促道。
顾南舟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吹了吹,先喂到妹妹嘴边。
顾明珠张开小嘴,嫩滑的鸡蛋糕一入口,那股纯粹的鲜香瞬间在味蕾上炸开。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小脚在车厢里晃来晃去。
林颂宜看着两个孩子你一勺我一勺,珍惜地分食着那碗小小的鸡蛋糕,眼眶有些发热。
她什么都没问。
她不知道程之韵从哪里变出了一颗新鲜的鸡蛋,但她知道,这个弟妹,正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拼尽全力地护着这个家。
吃完早饭,车队再次上路。
换上了两匹“乌云踏雪”后,拉着货车的顾二牛和赵七轻松了不少。这两匹战马体力惊人,在厚厚的雪地里行走,依旧步履稳健。
张驿卒一路上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就朝天空看,像是在等什么东西。
车队行至晌午,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一条路宽阔平坦,看痕迹,是官道,通向下一座县城。另一条则是狭窄的小径,蜿蜒着消失在旁边一片黑沉沉的密林里。
张驿卒勒住马,毫不犹豫地一指那条小路。
“走这边,近。天黑前能到下一个驿站。”
顾文珏立刻催马上前,与他并排。
“这条路地图上没有标注,林深雪厚,太过危险。”
张驿卒瞥了他一眼,脸上是一种不耐烦和得意混合的古怪表情。他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卷用蜡封好的羊皮纸。
“少废话。”他晃了晃手里的羊皮纸,声音都大了几分,“这是最新的军用急报,让我们改道。你们是犯人,没有资格选路,跟着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