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咔”声发出的同时。
“咻。”一道细微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一抹几乎看不见的银光自那结节处喷射而出,眨眼之间,直直刺向她面前的梳妆铜镜。
那银光的尖端与坚硬的铜镜镜面猛烈撞击,“铮”的一声脆响后,崩碎成几截,四散飞溅开来。
只有几粒较大的碎片落到了妆台上,在灯光下闪烁着光芒。
青竹整个人僵在原地,抬着的手臂都忘了放下。她脸色煞白,瞳孔急剧收缩,死死地盯着镜面上那正在迅速消失的撞击痕迹,以及妆台上那几处微不足道的水渍。
“还好又确认了下,不然。”她心有余悸,身体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随即,青竹猛地抬起另一只覆在那手镯上,仿佛那镯子是什么见不得人之物。
原来如此。
蒋止戈瞬间恍然,他下意识要破窗而入,但下一刻,沈镜夷的嘱咐将他的理智拉回。
不能打草惊蛇。
他神情重新恢复冷静与耐心,目光牢牢锁定房内的青竹。
只见她松了口气,又从妆奁的夹层中取出一张纸条,就着灯火迅速看完,随即移到灯焰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蒋止戈当即闪身。
“姨娘,娘子有事找你。”丫鬟道。
“好。”
青竹应着开门,随她离去。
蒋止戈趁此之际,闪身进入房内。他径直走到梳妆台前,摸索到那个暗格。
“咔哒”,暗格弹开,他伸手取出里面的物件。
一张质地特殊的桑皮纸,上面以娟秀而冷硬的笔迹写着一行字:“白露已落,青鸾衔书。风紧,慎言,待新枝。”
白露?青鸾?新枝?
蒋止戈眸光一闪,迅速将其记在脑中,而后放回暗格,并复原。
他正准备离开,目光无意间瞥见床头随意放着的一方手帕,露出的一角绣图让他脚步一顿,而后走上前去。
他拿起手帕,只见手帕上绣着一只回首的鹿。
幽鹿!那个辽人暗探组织的标记。
蒋止戈的呼吸为之一窒,而后原样放回,快步走出房去,融入院中的阴影之中。
经过王娘子房间时,听到房中的说话声,他脚步一滞,悄无声息隐在廊下。
“青竹娘子,”王娘子声音轻柔悲伤,“我与夫君多年无子,这才纳了你,如今郎君已去,只剩我一人,我一介女流,恐以后也护不住你什么。”
她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力气,才继续道:“你年纪轻轻,往后有何打算?”
“若你想离开,我也不会阻拦,并予你些银钱,或是替你寻个安稳去处。总好过困在这宅中,陪着我这未亡人虚耗。”
闻言,蒋止戈心中微微一动。这位王娘子,确是个心善之人。
“娘子心善,”青竹的声音响起,“妾身……感激不尽。”
她稍顿一下,语气平稳,“只是王郎君新丧,尸骨未寒,妾身若此时离去,恐惹人非议,说妾身无情无义。恳请娘子容妾身再为郎君守些时日,略尽心意。”
“难为你有这份心了,也是个苦命的人。”王娘子叹了口气,不再强求,只是悲戚地喃喃,“郎君,郎君身体一向康健,谁能料到他会……”
一向康健?
闻言,蒋止戈心中警觉。
“世事无常,娘子还要注意自己身体。”青竹劝慰道。
王娘子啜泣两声,“郎君公务繁忙,身体会有些疲惫,这在所难免,但也不至于……”
她又啜泣两声,“郎君还说,自你进门后,每当他疲累时,你便为他按摩额头和肩颈,身体便会舒缓很多,可怎么还是?”
闻言,蒋止戈又在心中快速记下。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清晰看到,那青竹放在膝上的左手极其快速地动了一下。
她指尖下意识地向右手腕的镯子摸去,但下一瞬,又硬生生止住,重新放回了膝上。
蒋止戈眸光一闪,心中有了论断。
善良的王娘子如同一面镜子,照出青竹那冰冷坚硬、绝非寻常妾室的内心。
“天色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王娘子道。
“好,娘子也早些休息,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莫要太过悲伤。”青竹道。
王娘子摆摆手。
青竹福身离开。
蒋止戈迅速闪身离开,直奔王继的书房而去。
他来到王继的书房,借着月光,在房内搜寻着。
他的指尖拂过书架,快速抽检几本文书,又拉开书桌的抽屉,逐一翻看。多是些寻常公务往来,并无特别。
最后,蒋止戈的目光锁定在书桌下方一个带锁的小木匣上。
他浓眉微蹙,而后从靴筒中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刀尖精准地插入木匣缝隙,用巧力一撬。
“啪”,木屑轻溅,匣盖弹开。
里面装的并非金银,而是几封私信和一本薄薄的账册。
蒋止戈快速翻阅,指尖在一页记录上骤然停住。那是一笔纳采的礼单,记录着为迎娶青竹所费的财帛,里面还夹着一张折叠的纸。
他拿起展开,一看是青竹的卖身契,当他的目光看到落款三个字时,瞳孔猛得一缩。
天香楼?
那辽谍花影所在的天香楼,看来这青竹应也是。
思及此,他快速折叠好,纳入怀中。木匣恢复原样,退出书房,身影再次没入黑暗。
然而,就在他准备按照原路撤离,途经王宅侧门附近的一条小巷时,他猛地停下了脚步,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之后。
巷口,一个推着独轮车、打扮如同寻常小贩的汉子,正蹲在地上,似乎是在整理货物。
但蒋止戈看得分明,那汉子的目光,根本没有落在他的货物上,而是如同钩子一般,时不时地、极其隐蔽地瞥向王宅的侧门。
再看他的身形精干,蹲踞的姿态稳如磐石,绝不是一个辛苦谋生的小贩该有的体态。
暗哨?
蒋止戈心念一动。
王宅之外,果然有青竹的接应和监视之人。
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凝重。
蒋止戈心中雪亮,他倏然转身,利用墙壁与夜色的掩护,从另一个方向悄然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