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悬黎的身影,借着夜色,悄无声息隐在张宅廊下时,蒋止戈则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领着一队兵卒,停在了王宅门前。
王宅大门紧闭,门檐下两盏白色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映得门前的石阶一片惨淡。
火把的光跳跃着,映照出蒋止戈棱角分明的脸庞,和那双锐利的眼眸。
他快速上前,握住门环,“咚咚咚”地叩响了门扉。
片刻后,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门房老仆睡眼惺忪地探出头来,待看清门外是一队兵卒时,顿时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蒋、蒋巡检,这么晚了,有何贵干?”老仆的声音带着惶恐。
“本巡检奉命夜巡,途经贵府,见一黑影自东墙翻入,身形矫捷,恐非善类。为保贵宅安全,特来查看。”蒋止戈沉声道。
老仆吓得脸色发白,慌忙将门大开,“有、有贼人潜入?蒋巡检快请进,小人这就去告知王主管。”
此举很快惊动王宅内众人,灯火次第亮起,人纷纷走了出来。
王主管披着外袍匆匆赶来,脸上惊疑不定。
蒋止戈站在前院中,目光如电,扫视着四周,而后目光定在王主管脸上,“宅中人员可都安好?可有受到惊扰?尤其是内眷。”
张主管连忙躬身,“回蒋巡检,都已查问过,并未见贼人踪迹,也未丢失财物,许是、许是巡检您看错了?”
“看错了?”蒋止戈神色一凝,“本巡检亲眼所见,岂能有假?许是那贼人见我前来,藏匿了起来。”
他扫视着四周,“张主管,本巡检职责所在,不能因你一句看错了,便不顾贵宅安危,转身不便走。”
“夜深需谨慎,为防万一,还是让本巡检全面查看一番,确认无虞,你我皆能安心不是?”
闻言,张主管面露难色,他搓了搓手,犹豫片刻,躬身道:“蒋巡检思虑周详,是小人短见了。”
他稍顿一下,“只是内宅,小人不敢擅专,需得请示宅中娘子。还请蒋巡检稍等片刻。”
“可。”蒋止戈微微颔首。
王主管再次躬身,旋即转身,步履匆匆向内院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廊庑的阴影里。
前院一时只剩下蒋止戈与他带来的巡兵。
火把燃烧,发出噼啪的轻响。
蒋止戈负手而立,目光却开始看似随意地扫视整个前院。
他的视线掠过影壁、廊柱、庭院中的草木,最终定在通往内院的一处月亮门周围。
他倏然想起,王继便是在回府后,于这前院之中突然昏厥,继而身亡的。
心念一动,蒋止戈看似随意地踱步过去。
果然,这处的地面,与周围有些许不同。这里的土壤看起来颜色似乎略深,砖缝间的泥土也显得格外紧实,仿佛被反复冲刷或踩踏过。
随即,他停下脚步,蹲下身来,假意整理自己的靴子。
就在这俯身的刹那,他的指尖已迅速拂过脚下那块青砖的缝隙。
借着火光,他清晰看到指甲缝里,是一些极细微的、不同于寻常尘土的暗褐色颗粒。
是血?
他不动声色,缓缓站起身。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蒋止戈收敛心神,转身,目光平静地看向来人。
只见一位身着缟素的娘子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走出,她云鬓微松,面色苍白,眉眼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悲戚。
而在她身侧稍后半步,跟着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也是一身缟素。
蒋止戈当即上前抱拳,“王娘子。”
王娘子微微福身,神色哀戚,声音无力,“听王主管言,蒋巡检夜巡见宅中有贼人潜入。”
蒋止戈微微颔首,将方才对王主管所言又清晰陈述了一遍,而后道:“为保万全,本巡检需全面查看一番,以防那贼人藏在宅中,使王娘子陷入危境。
话落,他的目光越过王娘子,落在了她身后那位始终低着头的女子身上,疑惑道:“这位是?”
“这是郎君新纳月余的妾室。”王娘子道。
“妾身青竹,见过蒋巡检。”她款款一礼,声音柔婉。
“姨娘不必多礼。”蒋止戈虚扶一下,目光却不动声色,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她一身素白,脸上虽无脂粉,却也不见泪痕,眼眸里更没有王娘子那般的哀戚,看起来很是平静。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她自然垂在身侧的右手腕上。那里,戴着一只银质的镯子。藤蔓缠绕的造型,与寻常银镯似是不同。
蒋止戈的心猛地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
王娘子缓缓道:“有劳蒋巡检挂心,夫君新丧,宅中上下也惊慌不安,若真有宵小潜入,妾身一介女流,心中更是惶恐。只是……”
她话锋一转,“内宅皆是女眷,又在深夜,实在不便让蒋巡检入内。巡检好意,妾身心领了。宅中亦有健仆守夜,若有异动,自会立即报官。”
“王娘子节哀,是在下唐突了。”蒋止戈抱拳,“既无财物损失,人员安好,许是那贼人见巡防严密,已然遁走。如此我也心安,便不打扰了。”
王娘子微微福身。
“王娘子节哀,惊扰你休息了,还请见谅,告辞。”
说完,蒋止戈便转身带着巡兵,大步离去。
王宅的大门也很快紧闭,宅内的灯火也陆续熄灭,恢复了之前的死寂与黑暗。
蒋止戈带着巡兵走出巷口,他停下脚步,对副手低声吩咐:“你等继续按路线巡逻,我另有公干。”
“是。”副手领命,带着队伍离去。
蒋止戈则迅速闪身进入另一条黑暗的巷道。
他利落地脱下身上的公服,露出里面早已穿好的玄色劲装,他借着夜色,折返回王宅外墙边。
他向后退了几步,而后猛冲向高墙,进入院中。
他伏在阴影里,从仆人的交谈中,知晓了青竹居住的院落。
他屏住呼吸,借助庭园中的山石树木掩护,悄无声息地来到其窗下。
房内,青竹背对着窗户,站在梳妆台前,那盏孤灯的光晕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她神色间满是冰冷的专注,还带着一丝焦躁,完全不复方才的平静和柔顺。
她抬着右手,就着灯光,认真地审视着腕上的那只银镯,手指在藤蔓的结节处反复摩挲、按压。
就在她的指尖又一次用力按下那结节的瞬间,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辨的机括弹动声从镯内传出。
“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