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月的孕妇装和工装并排摆在上面，评审们轮流翻看衣物，时不时低声讨论。
轮到顾明月讲解时，她先指着孕妇装：“这件领口做了弧形设计，不勒脖子；裙摆留了余量，后期肚子大了也能穿。”
可几位评审只是点点头，目光很快移到了旁边的工装的口袋上。
等她讲完工装的束口和耐磨缝线，张师傅忽然开口：“你的孕妇装心思细，但厂里工人多，工装的需求更迫切。”
厂长也附和：“工装的设计能直接用到车间，实用性更强。”
最终评审商议后决定，放弃孕妇装，选择工装进入最终评分。
顾明月心里虽有一丝遗憾，但更多的是释然，至少她的设计被认可了，而且是能真正帮到工人的工装，这比什么都实在。
她笑着点点头：“只要我的设计有用，选哪件都好。”
这场比赛的结果由两部分决定：一是领导评审，二是场内工人民主投票。
投票结果直接关系到工厂效益，进而影响每个工人的工资和福利，因此贴合实际需求的设计更受青睐。
顾明月的方案已在工人中获得不少支持。
沈青青听见人群里对顾明月的赞许，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她不动声色地朝身边的小刘递去一个眼神，小刘立刻心领神会。
他悄悄拉过几个工人，压低声音意有所指地说：“哥几个，这里面的意思，你们懂吧？”
他这是想用好处贿赂投票者。
那几人本就觉得没有跟钱过不去的道理，瞬间明白了小刘的暗示。
当即应下，转头就回车间给其他工友传话，让大家把票投给沈青青。
投票开始的铃声刚在车间礼堂响起，空气里的热度瞬间绷紧。
顾明月看着工人代表们陆续上前，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的设计草图。
那上面还画着她昨晚修改的、更贴合老工人弯腰作业习惯的裤腰弧度。
而不远处的沈青青，正端着搪瓷缸子，看似随意地跟几个车间组长说笑，眼角却总往投票箱的方向瞟。
小刘则在人群外围踱步，时不时用眼神示意那些收了好处的工人。
轮到二车间的冯结巴投票时，他攥着选票的手顿了顿，目光越过人群，落在顾明月身上。
他之前在集市上见过顾明月，当时家里的孩子生病正急需要用钱，恰好顾明月去买东西，听到了之后二话不说，把东西包下来。
可昨晚小刘塞给他的那包大前门烟还在兜里，烟盒硬邦邦的，硌得他心慌。
他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在选票上顿了两秒，猛地划下一个对号，几乎是逃似的把选票投进了箱子。
这一幕恰好落在顾明月眼里，她觉得不对劲眉梢微蹙。
刚要上前，就见隔壁组的李姐突然站了起来，手里举着一张揉皱的选票：“等会儿！我刚才看见三车间的小张，投票前跟小刘在后门嘀咕，小刘还塞了他个纸包！”
这话像颗炸雷，礼堂瞬间静了下来。
小刘脸色“唰”地白了，“你胡说什么！无凭无据的别败坏人名声！”
“我没胡说！”李姐往前走了两步，声音亮得像敲锣，“我刚才去打水，听得清清楚楚！。”
“小张问‘说话算话不’，小刘说‘沈姐办事，还能差了你们的？’”
人群立刻炸开了锅，刚才收了好处的几个工人脸色涨红，头埋得低低的。
顾明月深吸一口气，走到厂长面前，声音平静却有力：“厂长，比赛最重要的是公平公正，比的是设计能不能帮到大家，不是靠这种歪门邪道。”
她转头看向主持投票的工会同志，“既然有人对投票过程有疑问，不如咱们公开唱票，行吗？”
工会同志拿不准，看了一眼厂长，只见厂长微微点头。
冯结巴心有愧疚，把东西扔给小刘，当着众人的面说：“我投顾同志，刚才那票不算，我后悔了。”
沈青青看着眼前的场面，双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小刘更是面如死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顾明月看着渐渐安静下来的人群，拿起桌上的设计草图，轻声说：“我做这些设计，不是为了赢比赛，是想让大家干活的时候，能少遭点罪。同志们的票该投给真正能帮到你们的设计，不是吗？”
话音刚落，礼堂里突然响起一阵掌声，比刚才任何时候都响亮。
人群里的骚动渐渐平息，那些收了好处的工人攥着选票，指腹把纸片边缘磨得发毛。
刚才老冯掏烟盒的动作，还有顾明月说少遭点罪时的眼神，都让他们心里发堵。
可转念一想，票已经写死了名字，沈青青给的东西也揣进了兜里，再退回去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更何况，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匿名投票的规则像块遮羞布，让他们咬了咬牙，还是低着头把选票塞进了箱口，动作快得像在躲什么。
唱票声在礼堂里响起来，沈青青和顾明月的名字交替着被念出，黑板上的票数你追我赶，差距始终没拉开。
顾明月站在一旁，手指轻轻抵着设计稿，心里倒没了刚才的紧张。
只觉得不管结果如何，能让大家说出那些工装的好处，就够了。
直到最后一张选票被展开，唱票员顿了顿，高声念出：“顾明月！”。
黑板上，她的名字后面，粉笔重重画下最后一道竖线，比沈青青多了两票。
人群里瞬间安静，随即爆发出一阵掌声。
这时，一直坐在角落抽烟的张师傅站了起来，他是厂里的老技术工，也是唯一有两票投票权的劳模代表。
他把烟蒂摁在烟灰缸里，声音洪亮：“那两票是我投的。”
他看向顾明月，眼里带着笑意，“上次我带徒弟修车床，他袖口卷进去差点出事，你设计的那个魔术贴束口，我特意让他试了试，结实！这种能救命的设计，就该赢。”
顾明月愣了愣，随即笑了，眼底泛起一点湿意。
她知道，这两票不是投给她，是投给那些真正贴着手心，护着腰身的工装，投给每个想安心干活的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