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坦白……本宫待会或许还能留下你的一条活路。”
姬明昭轻喃着垂下眼睫,纤长而带着几分指甲的指尖慢慢自他脖颈处向下穿行。
她指尖所过之处,萧珩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肉不住颤栗着绷成了一块钢板。
最终那五指缓缓停驻在了他的胸口之上——她感受着她掌下,少年人坚实有力而稍显紊乱的心跳,似乎稍一用力,她的指头便能轻而易举地穿透他的胸膛、攥碎那颗平白给她增添了无数烦恼的心脏。
“怎么样,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姬大公主如是低声重复了她的问题,身下人的躯壳只随着她手上的动静,而悄然变得愈加僵硬。
朝不保夕之间,萧怀瑜颤巍巍闭目微抬了下颌——少年吞咽口水的声音在这屋子里显得格外明显,他开口时那声线都无端发了哑:
“……有。”
对此浑然不觉有丁点意外的姬明昭闲闲挑眉:“什么?”
“臣前几天……刚托人去戎鞑收购了一大批羊皮。”萧珩手肘杵着床榻,半倚着床头答了个老老实实,“一大批羔羊皮。”
“羔羊皮……”没想到他竟先招供出这么一桩事来的姬大公主应声一怔,“几个月大的羔羊皮?”
“三个月以里。”萧怀瑜说着不自觉微抖了下眼皮,“一个月以内的最好……胎羔价钱翻倍。”
“第一批,臣给他们拿了一千两……让他们先将这一千两都换成粮食,再用粮食去戎鞑跟牧民换皮。”
“微臣打算等着这价值一千两白银的粮食花完……再依照收回来的羊皮的状态,酌情给他们加钱买粮,或是直接用高价收购羊皮。”
“除此之外……没了。”萧珩琥珀色的瞳仁悄悄发了哆嗦,“臣眼下能想起来的……需要与殿下您坦白的……暂时只有这个。”
“三个月以里的羔羊皮……一个月以内最好,胎羔还需翻倍。”姬明昭听罢呢喃着重复一句,她顺着他给出的几点思索着向前蜿蜒,面上顷刻便露出了线清浅的、意味不明的笑。
“萧都尉……你这好毒的一桩‘灭国计’啊。”意识到他要做些什么的姬大公主笑吟吟伸手抵上了那人的两肩,一面漫不经心地向后倚了倚,萧珩登时僵得更加厉害,“此举,看似是要经商敛财,实则毁坏的,却是戎鞑的农牧根基——”
“不过,依着我对你的了解,萧怀瑜,你在这种时间想出这样的一道‘毒计’出来,瞄上的只怕不止是‘农牧’一项罢?”
“让我想想……”姬明昭抬指轻戳了少年人的唇珠,目色冷清,“或许还有……‘商’?”
萧怀瑜被她折磨得理智都快绷断弦了,面上却照旧不敢流露出分毫。
“……倘若进行得顺利的话……待到那些羔羊皮制成的小玩意完工,可供我们内销外售之时……恰好能赶上和亲一事落定,两国|开|放|通|商。”萧珩艰难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届时我们可以趁机多派些人手去预备着抢占先机……”
“寻常百姓们的目光大抵不会放得太过长远……等到戎鞑上下皆因这一张小小的羔羊皮而自乱了阵脚……那便是你我乘虚而入的最佳时机。”
“没了足量母羊和小羊的羊群,想要恢复元气,少说也得多等个三年五载。”萧怀瑜轻笑着向后仰了脖子,“而大鄢生产出来日用百货,又实在比他们戎鞑精细上太多太多。”
“等着那群人从这场虚幻中转过弯来,农牧、手工,加上平素最易遭人嫌恶的‘行商’……这些早都毁的毁、散的散,该被占干净的也都占干净了。”
“——那戎鞑的君王若想在这样的局面里杀出一条可能存在的‘生路’出来,就只剩下了一个选择。”
“那就是,主动撕毁|和|约,向大鄢开战。”姬明昭将两手撑在了他颈子边上,低头凝视着他上下滚动着的喉骨,“如此一来,大鄢再对着戎鞑发兵,也就成了‘师出有名’了。”
——而不是她父皇一开始预计的那种、指不定就要遭人诟病的“不义之师”。
“……殿下。”萧珩隐隐泛了红的眼瞳里满盈着笑意,他邀功似的盯紧了少女的眼睛,“喜欢臣送您的这个礼物吗?”
“说实话,”姬大公主抬起腕子,动作颇为轻柔爱怜地用指尖描摹了他眉眼的轮廓,“你这计策,是我想得到,却做不出的。”
——她是自幼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鬼。
她杀过人,却也赈过灾。
她见过大旱时节,田边老农淌不出泪来的、干涸的眼;同样也收拢过大水退去后,道旁被洪水泡得肿胀腐烂了的尸首。
是以,她对着世间所有最普通的百姓,总抱着股近乎是“不合时宜”的悲悯。
让她斩贪官,她可以不眨眼。
但让她亲自去用这样的计谋、在相当于是灭国绝户的前提下去摧毁一个国家,她会狠不下那个心来。
——哪怕那计策能令她兵不血刃。
她至多只是不会介意别人去这么做……也不介意顺水推舟一下子罢了。
“我知道的,殿下。”萧怀瑜极力忍耐着放缓了自己的呼吸,彼时少女的指尖恰摹画着路过他的嘴唇,他索性张嘴轻咬住了她的食指,“因为殿下您是明君。”
“但臣不是。”他松了嘴弯眼笑开,“——兵家,不分对错,只论输赢。”
——她不忍心去做的事,他可以都帮着她做了。
他是她手中的刀,是她身边牵着的狗。
——她只管在后面把控住大局……只管等着收他送上来的大胜就好。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收了指头的姬明昭循声颔首,遂作势要起身出门去找追月等人,安排下新一轮的任务。
“诶~等等!”萧珩见此面皮子一扭,忙不迭上手掐着腰将人逮回原处——他似笑非笑,面色青白中带着些许古怪。
“殿下……都这种时候了,咱要不然还是别忙着处理这么正经的事了吧?”
——好像不太合适。
他后半句话不曾说出口来,姬明昭闻此却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由是她不紧不慢重新坐正了身子,转而再度阴恻恻地伸手按紧了他的胸口:“你这倒是提醒我了。”
“萧怀瑜……醉芳楼,喝花酒?”
“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能耐……而且王四他们要去,为什么不喊别人,偏偏要叫上你?”
想险些被她忘到脑后去了的那处疑点、纵着自己恶意吃了飞醋姬大公主恨恨磨牙:
“说!你之前跟他们上花楼的时候都干过什么了!敢漏一个字儿……本宫今天就让你进宫陪着吕公公一起当太监!”
? ?谁家好人这会谈正事。
?
但是居然真的谈了一章正事
?
就是前面小狗那个计策,虽然公主和他说的都比较简略,但是看得懂的应该能推出来小狗要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