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塌方后的第二天,风声传遍整个工地。

“听说了吗?昨天下沟渠的时候,要不是宋斯年拉了一把,阮时苒早埋土里了。”

“啧,幸亏有人护着,不然可丢死人了。”

“这下可好,她只要一出事,宋斯年立马扑过去,别人还干个什么?”

声音在工棚里、在食堂队伍里、甚至在劳作的间隙里此起彼伏。

一传十,十传百,流言越传越夸张。

午休时,工棚里一群女生围在一起。

其中一个捂着嘴,笑得意味深长:“苒子,你可真有福气啊,哪次都有人护着。”

另一个接话:“我们可没有这种本事,挨冻挨累的,没人心疼。”

“是啊,工作队的人都说了,她这小身板,干不了什么重活,可架不住有人不让她受伤。”

话里全是刺。

工棚里的空气像被烟熏过一样,呛得人透不过气。

阮时苒手里攥着布条,原本是要包手心的水泡,此刻却死死捏住,指尖泛白。

她缓缓抬眼,盯着说话的那人,语气压得极低:“要真觉得我轻松,你们谁愿意换我那一锹,就站出来。”

四周一静。

那人脸色一僵,随即讪笑:“哟,急了?我可不想被土埋。”

旁边有人跟着笑:“别这么凶嘛,开个玩笑,何必当真?”

笑声一片,压过了她的话。

阮时苒胸口闷得慌,却没再说。

她明白,这群人根本不是要讲理,而是要把她推到风口浪尖。

下午继续劳动。

高年级的头头在一边看着,忽然开口:“阮时苒,今天你多干一小段。昨天塌方,就是因为你挖得不稳。”

这话一出,众人全愣住了。

明明塌方的地方不是她负责的,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句话扣到她头上,就像是铁证。

有人小声议论:“她干的活,确实少点吧。”

“是啊,昨天看见她跟宋斯年换过几次。”

“要不是她累得要换,塌不塌也难说。”

声音像刀子,一刀一刀割下来。

——

阮时苒脸色一白,唇抿得死紧。

她知道,就算辩解,也没人会听。

这是七零年代最现实的处境——多数人盯着你,不在乎真相,只在乎有没有话题。

她手指冰凉,胸口翻涌。

这时,一道冷声响起。

“塌方那块沟壁,前天就有人提醒过,说土松,今天又推给她,算什么意思?”

宋斯年走上前,眉眼冷得像刀,目光直直盯住高年级头头。

“要查,就查清楚。别动不动把责任推到一个女生头上。”

工地上立刻安静。

高年级脸色一沉:“宋斯年,你这是质疑我们的安排?”

宋斯年冷笑:“我质疑的,是你们的公平。”

空气僵住。

两人对峙着,谁也没退。

一群人偷偷看热闹,心里暗暗叫好。

也有人低声嘀咕:“敢顶高年级,真不怕惹祸啊……”

阮时苒站在原地,心口猛跳。

那一瞬,她忽然明白,宋斯年不是在为她逞一时口舌之快,而是在真正替她挡下一面墙。

沉默良久,高年级的头头冷哼一声:“好,好得很。既然你这么硬气,那这段沟渠你们俩一起干完!”

全场哗然。

这是赤裸裸的惩罚。

阮时苒唇色一白,刚要开口,却被宋斯年拦下。

“行。”

他声音冷硬,不容置疑。

劳动继续。

这一段沟渠又深又硬,别人四个人干的量,被他们俩硬生生扛了下来。

铁锹一次次砸下去,手心被磨破,血渗出来,混着泥土,火辣辣的疼。

阮时苒咬紧牙,一声不吭。

她听见宋斯年在身边低声:“别逞强。”

她呼吸急促,却摇头:“我不能退。”

风刮过来,吹得耳朵生疼。

他们两人,一人一锹,在一群人的注视下,把那段沟渠硬生生挖了出来。

太阳下山,天边泛起昏黄。

工地上一片死寂。

有人小声:“他们俩……真挨下来了。”

另一个叹息:“这胆气,我是没有。”

阮时苒手脚发抖,几乎站不稳。

宋斯年把铁锹往地上一插,扶住她肩膀,声音低沉:“你赢了。”

她抬头,看见他眼神里的笃定,胸口忽然一酸。

这场硬仗,她不是靠别人扛,而是和他一起撑下来的。

可这一次,声音里多了几分心虚,不再是单纯的嘲笑。

“她居然真没倒下。”

“宋斯年也太狠了,两个人干一段沟渠,竟然真干完了。”

“也许……以后不该总盯着她笑了。”

夜风呜呜,工棚里灯泡忽明忽暗,烟火味呛鼻。

一天的劳动让大家筋疲力尽,可饭后不久,角落里却响起了低声笑。

“今天挖沟渠那段,你们看见没有?要不是宋斯年,她能撑下来?”

“是啊,别人两手起泡,她倒好,硬是有人替她分担。”

“呵,说白了,就是靠男人护着。”

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全棚人都听见。

阮时苒坐在最角落,手心被布条包着,已经破皮的地方火辣辣疼。

听见这些话,指尖不由自主攥紧,唇色发白。

她想站起来反驳,可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几个女生已经跟着笑:“谁不想有个人护着啊?她是有本事,我们可学不来。”

笑声像针,一下下戳在心口。

有人干脆站起来,故意抬高声音:“苒子,你说实话吧,你到底是来干活的,还是来享福的?”

这话一出,全棚安静半秒,随后哄笑声炸开。

“对啊,说说呗!”

“别沉默,沉默就是默认了!”

一群人起哄,把她逼到墙角。

阮时苒手心冒冷汗,胸口一阵阵发紧。

这就是所谓的流言——一旦被戳出来,就不是悄悄的刀子,而是明晃晃的刀锋,逼着你自己应对。

就在她要开口时,一道冷声切进来。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宋斯年从外头进来,身上还带着寒风。

他扫视全棚,眉眼冷冽:“白天干了一天活,不想着休息,倒在这嚼舌根?有意思吗?”

空气一瞬凝住。

带头的那人讪笑:“哟,这么快就来护了?我们不过随口一说,你急什么?”

宋斯年冷笑:“因为你们嘴脏。”

他说得极慢,冷得像刀子。

一时间,没人敢接话。

阮时苒心口一震。

可她没有退,她忽然站起来,目光扫过那些人,声音不高,却清晰:

“今天沟渠那段,我和宋斯年一起干完的。每一锹土,我都挖下去过。”

她顿了顿,唇线抿紧,“如果你们非要说我靠别人,那我也认——至少,我靠自己没退过一步。”

声音落下,工棚里一片死寂

半晌,有人低声嘀咕:“她……说得也没错。”

“是啊,她确实没退。”

“我们自己都没那个劲。”

气氛一点点被压下去。

带头的人脸色难看,冷哼一声,扭头钻进被窝,不再说话。

阮时苒躺在硬木板上,心口还在剧烈跳动。

她知道,今天的站出来,是一次真正的撕破脸。

可同样,她也感觉到一种说不清的轻松。

她不是只会沉默的人,她也能回击。

角落里,宋斯年低声开口,只有她能听见:“做得好。”

阮时苒鼻尖一酸,眼角微微发热。

可她没有转头,只把手指攥进被褥里。

第三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工地忽然传来消息:

校里派了检查小组,要来看劳动成果。

消息一出,学生们一阵骚动。

“完了完了,我那一段根本没挖平。”

“这要是被扣分,回去肯定要挨批。”

“别慌,检查也不可能一段一段仔细看吧。”

可心底慌乱,却没人敢说出来。

午后,检查小组来了,穿着厚呢子大衣,带着记事本。

一排排学生战战兢兢跟在后头,心里直打鼓。

小组的人沿着沟渠走,边看边问。

走到中段时,有人点头:“这段深浅一致,边线直,效率高。”

又走了几步,停在一段沟渠前,声音清晰传来:

“这一段质量最好,谁干的?”

全场一静。

所有人下意识看向阮时苒和宋斯年。

因为昨天他们俩被罚,两个人硬生生挖完了那段最难的沟渠。

检查小组的人笑了:“不错,年轻人干得很扎实,值得表扬。”

随即拿起笔,在记录本上写下了名字:“阮时苒,宋斯年。”

空气里像有一记重锤砸下去。

昨天还冷嘲热讽的人,此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真被表扬了?”

“难怪那段沟渠看着不一样。”

“她……居然真的扛下来了?”

议论声此起彼伏,却没有了昨日的轻佻。

阮时苒站在人群中,心口一紧,眼眶热得发酸。

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所有的辛苦、所有的指责,都值了。

宋斯年站在她身旁,背脊笔直。

目光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笃定。

他转头看她,唇角极轻地一抬。

无声,却比任何话都沉重。

回工棚的路上,气氛完全变了。

有人低声道:“苒子,对不住,昨晚的话……有点过。”

另一个讪笑:“谁能想到,竟然被点名表扬。”

更多的人,虽然没开口,却收了眼神里的讥讽。

目光再落到她身上,多了几分忌惮。

一周的劳动终于结束。

车子嘎吱嘎吱往回开,学生们挤在车厢里,冻得直跺脚,却仍忍不住叽叽喳喳。

“终于回学校了!”

“再挖两天沟,我手都废了。”

“这下可好,回去起码能睡一晚安稳觉。”

阮时苒抱着书包,靠在车厢一角。

风从缝隙里灌进来,吹得耳朵生疼,但心底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那一段沟渠,像是一道关,她真真切切撑了过去。

返校后,校园里很快传开了消息。

“听说了吗?劳动检查点名表扬的,就是阮时苒和宋斯年。”

“真的假的?不是说她全靠别人护着吗?”

“护不护的我不知道,反正干部点名了,这就是铁板钉钉的事。”

声音越传越广,不少同学看她的目光悄悄变了。

有的带着新鲜,有的多了几分敬意,也有的更冷。

晚自习前,阮时苒刚进教室,桌上赫然放着一张纸条。

字迹歪歪扭扭,写着:“你能得表扬,不过是搭了宋斯年的顺风车,别太得意。”

她盯着那行字,唇角抿紧。

指尖一抖,把纸条揉碎塞进兜里。

心口一阵冷意涌上来——

她知道,这是高年级在暗中放话。

果然,高年级头头就在走廊里叫住她。

“阮时苒,下周院里要搞个演讲活动,你准备一下。”

语气不容置疑。

她心头一沉:“为什么是我?”

那人嗤笑:“你不是最会写吗?会说吗?这可是露脸的好机会。”

话说得像是褒奖,可眼神里的寒意,分明是赤裸裸的警告。

阮时苒心口发紧。

这是新的陷阱。

劳动没把她压下去,就要借舞台让她出丑。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宋斯年走过来,冷冷扫了高年级一眼:“院里要安排人,不该只找一个人。别挑来挑去。”

高年级那人面色一僵,随即冷哼:“哟,你还真是护得紧啊。行,那就一起上吧,到时候丢脸,可别怪别人。”

话一甩,转身走远。

教室里灯光昏黄,阮时苒低头看着练习册,手心却全是冷汗。

“苒子。”

宋斯年坐在她旁边,声音压得很低,“怕吗?”

她抿紧唇,半晌才摇头:“怕也没用。”

顿了顿,她轻声:“但有你在,我没那么怕了。”

宋斯年微微一愣,目光深了几分,却没再说什么,只把桌上的笔推到她手边。

“那就写。别让他们有机会看笑话。”

院里正式下了通知:

“下周全校大会,开展‘青年学习与劳动’主题演讲。”

名单上清清楚楚写着两个名字——阮时苒,宋斯年。

消息一出,班里顿时炸开。

“果然是她。”

“她还真有本事啊,劳动刚被表扬,又要上台露脸。”

“哼,没准是走运。”

“演讲啊,那可得准备得体面点,不然丢的可是咱班脸。”

“谁知道呢,说不定到时候忘词,丢人现眼。”

“也没什么奇怪的,她不是一直靠别人护着嘛。”

阮时苒躺在床上,眼睛睁着,指尖一点点攥紧。

有人翻身,干脆把话挑明:“苒子,你说实话吧,你是不是巴不得上台?劳动得表扬还不够,这次还想再出风头?”

宿舍里安静半秒,随后低笑声响起,带着不怀好意。

阮时苒猛地坐起来,眼神清亮:“我没求过谁给机会,是他们安排的。我不躲,也不怕。”

宿舍一下子静了。

她平日话不多,可这一句说得掷地有声,带着冷意。

床铺吱呀一响,有人冷哼:“嘴硬罢了,看你到时候怎么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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