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妈妈将那包袱放下来,说道:“这里头有几本书,我们少爷说都是上次公子你提到的。叫你慢慢看,不急着还。
这包袱里还有几件我们少爷前几年穿的衣裳,说别嫌弃,替换着穿吧。”
林晏的身量比余年高很多,这些衣裳都是前些年他在山中读书时穿的,如今虽然已经小了,却没有轻易扔掉。
虽然不是新的,却也都是清洗干净的。
而且无论是颜色还是衣料,都不艳丽华贵,很适合余年。
余年难免生出几分不安来,手足无措地道谢。
吴妈妈道:“于公子,你小小年纪就一个人过活,还不辍读书,实在叫人佩服。我们少爷并不是可怜你,而是敬佩你坚毅有志,是真心实意把你当成朋友。
莫要因为今日给了你些旧东西,便心中不安。大丈夫不拘小节,何况人生七贫七富,所谓境遇,不过是时运相加的偶然。”
余年听了心中释然,也更加感佩。林晏待他,真的可以称得上是尊敬体贴了。
处处为他考虑,处处顾及他的自尊。
“吴妈妈,真是有劳你,也烦请您向林公子转致我的谢意。”余年道,“我知道林公子不是在施舍我,而是把我当成朋友在相帮。我便是再蠢也不会生出那样狭隘的心思,他以知己待我,我自然视他为知己。无以为报,自当修身立志,以期有益于家国。”
“余公子这话说的再恰当不过了,我们家少爷总是夸奖你,说你是难得的聪慧人,且又有志向。”吴妈妈看着余年说不出的喜欢,“是真正读圣贤书的人。”
随后将包袱递给余年,余年接过来只觉得沉甸甸的。
吴妈妈将他送出门去,叮嘱他路上慢些。
那包袱里除了书和衣裳,还有些吃的。
林晏知道余年家境苦寒,但又怕伤及他的自尊,所以每次给他东西都不算多。
怕的是一旦给多了,下次他就不好意思再登门了。
这边林晏跟着辛玙两个人在街巷中逛了许久,眼看着快到正午,辛玙摸着肚子说:“这冷天走路就是饿的快,走走走,咱们到木园的门房去吃老汤羊肉。
哎呦呦,我跟你说吧!可着京城这些个酒楼饭铺,没有哪家的羊肉比那儿做的更地道。”
“那里是陈家的果园吧?”林晏道,“陈家离京也有好多年了,说起来他们家倒是难得的清流。”
“唉,清流有什么好?在朝堂只有被排挤的份儿。”辛玙摇头叹息,“我这辈子只想做个富贵闲人,一点都不想沾官场的边儿。”
木奴园此时一片萧索,果树的叶子都落尽了,枯瘦的枝桠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不时有一两只觅食的雀儿,从树梢飞到地上,然后又不知所谓地腾的一声飞走了。
园中只有两间低矮的土坯房,住着个守园的老头儿。
烟囱冒着稀薄的白烟,寒风中飘着似有若无的肉香。
辛玙一边提着鼻子猛嗅,一边推开那土屋的门,口中叫道:“陈伯,快给我弄一碗好羊肉来!”
屋里的肉香更浓,林晏也不由自主的吞了一口口水。
守园的陈伯佝偻着腰,正坐在凳子上搓麻线。
见辛玙来了,也不起身问好,只咳嗽了一声道:“等我把这麻线搓完。”
“我替你搓吧!”辛玙等不及,“你快弄两碗羊肉来给我们,可馋死我了!”
一面又向林晏说:“这老头儿脾气古怪的很,你给他黄金白银,他都不稀罕。我是软磨硬泡了才能蹭上他的羊肉吃,你可别告诉别人,万一来的人多了把他弄烦了,说不定就把锅给砸了。”
陈伯是陈家的老家人,留在这里看管果园。他自己有一口锅,支在这里二十多年都没熄过火。
经冬历夏,雨雪风晴,永远都是小火熬着一锅老汤。
辛玙每次要来这里吃,都提前让随从买好几斤好羊肉送过来。
顺便带上一坛子烧酒,算是给陈伯的辛苦钱。若敢多给,必然会被赶出门去。
当然,每个月最多只能两次。
“每次来都这么嘴急。”陈伯没好气地把手中的麻绳丢给辛玙,“好似饿死鬼投胎。”
说着走到锅前将锅盖掀开,一股浓烈的香气扑面而来。
林晏朝着锅中望去,只见里头翻滚着奶白色的汤花,浓稠又清亮,不见油腥。
陈伯用笊篱捞出一块拳头大的酥烂羊肉,丢在案板上,用刀剁了几下,放进碗中,又从锅里舀了半碗汤倒进去。
撒上细细的葱花,放上勺子,却是先递给了林晏。
林晏一边道谢一边双手接过。
陈伯随后也一样给了辛玙一碗。
“先喝口汤,再吃肉。”辛玙一边忙着吃,一边对林晏说,“小口,别烫着。”
林晏却不急着吃,而是问陈伯:“老人家你不吃吗?”
“公子不用管我,我每日只吃两顿饭,还不到吃的时候呢。”陈伯说着又坐在凳子上开始搓麻线了。
林晏这才吹了吹碗,喝了一口汤,只觉得肺腑都被暖透了,香麻了。
再吃一口羊肉,更是难以形容的美味。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这好东西可不是谁都能吃到的。”辛玙得意地说,“我连我爹都没告诉,却还是带你来了,你就说我对你好不好?”
林晏点头,他吃东西的时候不说话。
辛玙三下五除二吃完了一碗羊肉,又要第二碗。
林晏吃得斯文,此时也才吃了半碗。
他也不知为什么,好端端忽然想起雷鸢似乎很喜欢吃羊肉。
那次白大婶在悦来客栈请客,他留意到雷鸢吃的最多的是那道羊肉瓜片……
“你怎么不吃啊?这么香还不合你胃口吗?”辛玙推了推林晏。
“不是的,的确很好吃。”林晏真心实意称赞道,“多谢你带我来这里。”
“是兄弟何必说见外的话。”辛玙嘻嘻一笑,“以后你们家有了娃儿,认我做干爹就行。”
林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辛玙就是这样不着调,他已经习惯了。
等到两个人都吃完,辛玙心满意足地揉着肚子说道:“舒服死我了,晚饭尽可以不吃了。”
临出门前,林晏又向陈伯行了一礼道谢。
陈伯道:“林公子不必多礼,以后你若想吃羊肉,便尽管到这里来。”
“凭什么?!”辛玙瞪圆了眼睛道,“你怎么能看人下菜碟呢?”
陈伯也不理他,砰的一声就将屋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