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界之外，天地骤然安静。灰雾如幕布般垂落身后，仿佛将死局封在了另一重世界。可脚下的黑土却愈发松软，像是大地在呼吸。吴浩跪了片刻，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渗进衣领，寒意刺骨。他知道，这短暂的喘息不过是风暴前的死寂。
顾清寒悄然上前，指尖凝出一缕寒霜，无声覆上他右腿经脉。那股乱窜的冰毒被强行压住，却仍在骨缝间游走，如同蛰伏的蛇。
林逸站在不远处，永夜核心黯淡如烬，他低头看着手中晶体，仿佛在确认它是否还活着。
吴晨曦喘着粗气，碎玉紧贴掌心，滚烫如烙铁。她忽然抬头，望向远方——
那里，一片死湖横亘在荒原尽头，湖面平得诡异，连风都绕道而行。
“那边……”她声音发颤，“湖心在叫它。”
吴浩的膝盖还压在碎石上，右腿经脉如被冰针穿刺，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旧伤。冰魄剑的裂纹从护手一路爬到剑格，像条饿急了的虫子正往心脏钻。他没动，不是不想，是动一下，全身的骨头都在抗议。顾清寒的手按在他肩头，寒气顺着经脉往下压，把那股乱窜的冰毒往骨头缝里塞。她没说话，但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
“行了。”吴浩甩开她，撑着剑站起来，剑尖在地面划出一道湿痕，血顺着剑柄往下滴，渗进黑土里，滋的一声，冒了股白烟。
吴晨曦蹲在湖边，手里那块碎玉烫得能煮蛋。她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把玉片贴在额头上，闭眼。三秒后她睁眼，瞳孔缩了缩：“湖心。它要我们去湖心。”
林逸站在后头，永夜核心黯得像块烧透的煤渣。他没吭声，但手一直攥着，指节发白。
湖面平得离谱，风都绕着走。吴浩盯着水面，没倒影。他抬手，水面还是空的。他踢了颗石子进去，石子落水，没声，也没波纹，就像被吞了。
“这湖吃东西。”吴晨曦退了半步，“连影子都不放过。”
沙盘在识海里动了一下，不是推演，也不是记忆回溯，就一个字，浮得歪歪扭扭：危。
吴浩没问为什么，他知道这时候问等于找死。他抬脚，往湖面走。
冰面撑得住。他踩上去，脚底传来一股凉意，不是冷，是空，像踩在一张皮上，底下什么都没有。
顾清寒跟上，林逸断后。吴晨曦犹豫了半秒，也踏了上去。
刚走到湖心三分之一，水突然裂了。
不是炸开，是像布被撕开一样，无声无息，一道口子从湖底直冲上来。紧接着，一个东西浮了出来——通体透明，壳像玻璃，爪子比人还长，脑袋像个倒扣的锅，没眼没嘴，就一圈锯齿围着脑袋转。
它一出来，空气都变了味，像是铁锈混着腐烂的鱼。
吴浩刚想退，那东西的爪子已经划了过来，快得看不见影。他侧身，肩膀还是被擦到，衣服裂开，皮肉翻卷，血直接飙出来。
“它专打最弱的。”吴晨曦突然说，“林逸的永夜核心快熄了，你刚才拼剑阵也快废了——它闻得出命快耗尽的人。”
话音没落，她整个人弹出去，撞在吴浩身上，把他狠狠推开。下一秒，那爪子扫过她刚才站的位置，带起一串空气爆响。
她没停，借着反冲力跳起来，一脚踩在怪兽背上。那壳硬得离谱，但她没收力，反而一咬牙，手往里一插——噬魂剑体发动，直接往那壳里吸。
怪兽猛地一震，发出一声不像是声音的动静，像是有人用指甲刮黑板，直接刮进脑子里。
吴浩趁机抬剑，冰魄剑直刺它头顶。剑刚碰上壳，咔的一声，裂纹又扩了一截。
“不行！”顾清寒大喊，“它壳上有反震！”
宁红夜不知什么时候从侧后方冲了出来，手里没剑，但指尖凝出三道冰锁，唰唰唰缠住怪兽双爪。她脸色发白，显然是在透支。
“吴浩！”她吼，“眼！它头顶有缝，像眼！”
吴浩没废话，剑尖一转，顺着那缝插了进去。
剑进去了，但阻力大得像是捅进铁块。他咬牙，把全身力气压上去，右臂的冰鳞瞬间炸开，寒气乱窜，经脉像被刀割。
“给我——破！”
剑尖终于刺穿。
怪兽猛地一颤，全身透明的壳开始龟裂，像玻璃被人砸了一锤。它没叫，但整个湖面跟着震，水哗啦一下翻起来，又落下去，还是没声。
它倒了，砸进湖里，水都没溅。
吴晨曦从它背上滚下来，肩上那道伤深得见骨，血流得她半边身子都红了。她喘着气，咧了咧嘴：“三件善举……吞凶兽、护兄长、断杀机。闭环了。”
她话没说完，人就跪了下去。
吴浩想扶，手刚伸出去，识海猛地一炸。
沙盘动了。
不是全开，就一道因果线，闪了两息。线的尽头是湖底，有个光门，门后有东西在动——像一把剑，又像一块碑。
但线的另一头，是黑的。三日内，必遭反噬。代价未知。
他没犹豫，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湖面上。寒气顺着血蔓延，瞬间凝出一条冰桥，直通岸边。
“走。”他说。
没人问为什么，全往回冲。
宁红夜最后一个动。她没走冰桥，而是站在湖心，双手一抬，寒气炸开，整片湖面开始结冰。冰层以她为中心往外推，咔咔作响，硬生生把湖封了十丈。
吴浩回头，看见湖底开始亮。
不是怪兽的光，是蓝的，幽幽的，像死人眼里的反光。水下有东西在动，不是一只，是一群。人形，但扭曲，动作不连贯，像被线扯着的傀儡。
其中一个浮得最近。
脸看不清，但吴浩认得那股气息——和迷雾山谷里留字的残影一模一样。
它抬手，指向吴浩。
不是攻击，不是威胁，就是指，像在点名。
吴浩没动。
那残影停了几秒，突然抬手，按在自己胸口，然后缓缓划开，动作像在剖心。
湖底的光闪了闪。
冰桥开始裂。
吴浩转身，踏上最后一步。
他右臂的冰鳞重新爬满，指尖一滴血落下，砸在冰面上，裂纹蔓延的方向，正好指向湖心光门。
宁红夜还在湖心站着，冰层到她脚踝，她没动，像是被钉住了。
吴浩回头，看见她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但他读懂了。
“它认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