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后台,把包放在椅子上。助理递来一杯温水,说导演组刚通知,我的独唱环节提前了。
我没说话,接过水杯,手指碰到了包的拉链。里面还放着那块手帕和纸条。昨晚回家后我一直没拿出来,但知道它们在那儿。今天出门前,我把手帕多叠了一遍,塞得更深了些。
化妆师过来补妆,灯光照在脸上有点烫。我闭上眼,听见外面传来主持人的声音,观众开始鼓掌。这场音乐节是公益演出,很多前辈都会到场,汪璇也在受邀名单里。
我知道她会来。
可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准备好了。
彩排流程走完一遍,我站在侧台等正式开场。关毅从控制台那边走过来,看了我一眼。
“状态怎么样?”
“还好。”我说。
他点头,“你妈今天也来了。”
我愣了一下。“哪个?”
“生母。”他说得很轻,“她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
我没有回应。心跳快了一点,但我不想表现出来。
主持人登台,介绍到场嘉宾。当念到汪璇名字时,全场掌声响起。她站起来挥手致意,穿着一件米色长裙,头发挽起,看起来很平静。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节目进行到一半,轮到我的表演。舞台灯光暗下,追光打在我身上。我走上台心,握紧话筒。
前奏响起,我开口唱歌。
声音稳定,节奏准确。这首歌讲的是孤独中等待回音的人,是我最近常唱的一首。唱到第二段时,我能感觉到观众安静了下来。
最后一个音落下,掌声涌来。
我正要退场,突然听见另一个麦克风被打开的声音。
我回头。
汪璇站了起来,手里拿着话筒,目光直直看向我。
“请等一下。”她说。
全场安静。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走上舞台,脚步不快,却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距离不到两米。
“我想说一件事。”她的声音有些抖,但没有停顿,“刚才听你唱歌的时候,我心里很难受。不是因为歌不好,是因为……这是我女儿的声音。”
人群哗然。
我猛地抬头看她。
她转向观众,语气清晰:“二十年前,我被迫送走了一个孩子。那时她才几个月大,生病需要治疗,家里负担不起。我为了救她,只能把她托付给能照顾她的人。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知道她活下来了,健康长大了。”
她顿了一下,眼角有光闪动。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她。直到最近,我才确认——站在这里唱歌的姜美丽,就是我的亲生女儿。”
我脑子嗡的一声。
台下一片骚动。有人拍照,有人交头接耳,镜头全都对准了我们。
“我不求她立刻接受我。”她看着我,声音低了些,“我只是想让大家知道,我不是一个抛弃孩子的母亲。我也曾彻夜抱着她哭,也曾对着空摇篮发呆。我今天站出来,不是想蹭热度,也不是要利用谁,我只是……不想再躲了。”
我还是没说话。
可胸口像压了东西,喘不过气。
她伸出手,像是想碰我,又收回去。“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慢慢了解。如果你还不行,也没关系。我会等。”
我盯着她。
这个女人,在所有人面前说出这些话。她把我最私密的事,摆在了聚光灯下。
她以为这是勇敢?
她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回头?
我忽然笑了下。
然后转身,大步朝后台走去。
“美丽!”她在后面喊。
我没回头。
舞台上的灯还亮着,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我能听见身后有人议论,有记者冲上前追问,还有相机不断闪烁。
我穿过幕布,推开工作人员,一路往出口走。
“姜小姐!能问几个问题吗?”有人拦住我。
我绕开。
后门通向一条窄巷,我推开门冲出去。冷风扑面,耳边终于安静了一瞬。
脚步声很快追上来。
“美丽!”
是关毅。
我没停下。
他跑得比我快,几步就挡在我前面。他穿着西装外套,呼吸有点急,额角冒汗。
“你先别走。”他说,“你这样冲出来,外面已经乱了。”
“关毅,让开。”我声音不高。
“你听我说一句。”
“说什么?”我抬眼看他,“说我妈刚才多感人?说我应该当场跪下认亲?还是说我太冷血,不懂感恩?”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往前一步,“你知道我昨晚还在想,要不要试着见她一面,要不要听听她怎么说。可她做了什么?她在台上把我当成证明自己清白的工具!她连问都不问我,就这样把一切都掀出来!”
关毅皱眉。“她可能觉得,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你。”
“保护我?”我冷笑,“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现在全城都知道我是她女儿了。接下来呢?媒体会翻我小时候的照片,会查养父母的家底,会编故事说我靠关系进娱乐圈!她有没有想过这些?”
他沉默了几秒。
“但她确实等了二十年。”
“那就继续等啊。”我说,“为什么要选今天?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我,是解脱。她要把心里的愧疚说出来,好让自己轻松一点。可没人问过我,愿不愿意背这个包袱。”
关毅看着我,眼神变了。
“你怕的不是她公开身份。”他说,“你是怕自己真的动摇。”
我一怔。
“你昨天去了老房子,带回了那块手帕。你开始怀疑自己以前的想法了。所以你现在更恨她,因为你发现,如果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反而让你好过一些。可她不是。她留了信物,找了这么多年,甚至以粉丝的身份靠近你。你没法再说她是个坏人,所以你只能更用力地推开她。”
我往后退了一步。
“你不懂。”
“我懂。”他说,“你怕一旦心软,就会伤害养父母。你怕接受了她,就像否定了过去二十年的生活。可你不用马上做决定。你现在要做的,是别让别人的话,打乱你自己心里的节奏。”
我低下头。
巷子里很静。远处还能听见活动现场的杂音,但这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抬起手,摸了摸口袋。
那块手帕还在。
“她不该这么做。”我低声说。
“她错了方式。”关毅说,“但她没做错事。”
我没答。
风吹过来,卷起地上的纸片。一只空饮料瓶滚到墙角。
关毅把手插进裤袋。“你要走,我不拦你。但你得知道,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些。你可以生气,可以不原谅,但别把自己隔绝在外。”
我抬头看他。
他没笑,也没劝。
就站在那儿。
像一座不会倒的墙。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喊:“在这儿!快拍!姜美丽在这条巷子里!”
闪光灯突然亮起。
我下意识抬手挡住脸。
关毅立刻转身,背对着我,张开双臂挡住镜头。
“走!”他喊。
我转身就跑。
脚下一滑,踩到湿漉漉的地面。巷子尽头有扇铁门,我推了一下,没开。
身后的吵闹越来越近。
我又用力推了一次。
门锁松动,发出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