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枭说罢,低下头,似在等待着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然而,等来的却是徐砚霜良久的沉默。
终于,就在他忍不住抬头想要解释一句的时候,等来了徐砚霜冷若冰霜的一句话。
“彻查,暗狼卫,彻查,全军!”
语气里,多了一分沉重,更多了几分疲累。
“是。”
冥枭抱拳,简单至极的回答。
此刻,再说什么表忠心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目光冥枭离开,徐砚霜抬手捏了捏眉心,心中沉重的仿佛揣了一块巨石。
自徐寅身死,已今时不同往日。
“报!”
“大将军,大雪关传来急报。”
传信兵匆匆而来,单膝跪在徐砚霜身前,双手托起一封密信。
寒露见状,疾步上前,一把将密信抓在手里。
徐砚霜面色一紧,看着寒露递过来的密信。一时间,竟有些不敢伸手去接。
“小姐。”
寒露看着她,眼里多是鼓励。
徐砚霜深吸一口气,缓缓伸手接过密信。随即,定了定神,才将之拆开。
一目十行看完,徐砚霜脸上血色尽褪。
“小姐。”寒露担忧的小声唤道。
“你退下吧。”
徐砚霜挥手,双眼几近失焦。
待传信兵退下,徐砚霜才把密信递过去。
“你也看看吧。”
寒露接过,低声念道:“大将军,大雪关一战,参军卢泽率五百府兵,力战而死,全军覆没。民夫死伤,逃亡殆,所运粮草遭受火焚,毁者十之有九。”
末了,她艰难吐出了口气,缓缓念出最后四个字:“饷银...尽失!”
话音刚落,便见徐砚霜像一头暴怒的猛虎,随手抓起一旁兵器架上的一柄战刀。
‘轰’的一声,劈断了一根廊柱,屋檐上的瓦片‘哗啦啦’的倾泻下来,拼的粉碎。
“小姐,小心。”
寒露大惊失色,拉着徐砚霜,飞快的躲过一根砸下来的横梁。
“小姐,别担心,您不是已经找过乔老板了吗,相信他会有办法的。”
徐砚霜沉沉的叹了口气。
她并不确定乔松年会做到什么地步,毕竟,真正意义上,与乔松年称得上朋友的,是她的爷爷,徐寅。
而她,顶多与之算是旧识。
如今爷爷死了,她不确定乔松年会做到何种地步。
接下来的几日,表面上风平浪静,私底下却暗潮涌涌。
韩屹带着鹰扬营五千军士,亲自押送抢救回来的不足一成的粮草回到拒北城。
大雪关一役损失惨重。
原本消息是严密封锁的,然而,不知何时,城中无余粮的小道消息,如春风送柳,在城中各处,私底下疯狂的传播起来。
前方草原上,血骑营追着那数万北狄骑兵,疲于奔命。
徐砚霜按下城中流言,暂且将这些都交给冥枭处置,而她,则紧盯着血骑营传回来的消息。
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事情会向哪个方向发展。
“来人!”
一直候在门外的传信兵匆匆入内,抱拳跪地。
“急令,独孤信,撤军,回城!”徐砚霜咬着牙道。
“是!”
“小姐,您真的确定吗?”寒露看向传信兵的背影,沉声问道。
“爷爷常说,心有疑,稳为先。”
“你在担心那藏起来十万北狄骑兵?”
“是啊。”徐砚霜叹了口气:“鹰扬营已经损失数百斥候,却连个确切位置都送不回来。”
寒露皱眉,不知道徐砚霜这话,是不是还有另一层意思。
......
数骑快马从瓮城城门冲出,直奔草原而去。
风雪交加,在他们身后拖出一长串雪雾。
城墙上,巡城司的守城军士,遥遥看着,指指点点,有不少人都在嘲笑命苦的传信兵。
他们虽然也冷,但不必四处奔波,更不必担心随时可能撞见北蛮子的军队。
当然,风险与军功是成正比的。
或许前一日,他们还是能平起平坐的普通军士。
到后一日,人家便立了大功,成为能骑在他们头上拉屎的大人物。
独孤信已经在草原上征战二十余日,餐风饮雪,身上,帽子上,头发胡子上都结了一层冰棱。
此刻,他正骑马立于战阵最前方。
在他身后的箭壶里,只余为数不多的半壶箭矢。
血骑营几乎完美奉行着北狄骑兵的行事风格,每每出征,并不会带太多补给。
而是在一场接一场的战斗中,靠着打扫战场,收集物资,或者干脆靠抢。
战死的马匹成了他们的口粮,杀过人的箭矢,也可以捡起来,再次成为射向敌人的利箭。
天冷了,自然便扒下敌人或者同伴身上的衣物。
破了,沾了鲜血,也根本毫不在乎。
此刻,正是大军埋锅造饭的时间。
行军锅下,干透的牛粪烧的正旺,锅里是化开的积雪,煮着大块的马肉,鲜血化成了沫子漂浮在上面,也没人会有半分嫌弃。
蒸腾的雾气笼罩在上空,白茫茫一片。
“将军。”
副将郑野策马凑到近前:“吃食煮好了,过来吃点吧。”
“唔。”
独孤信唔了一声,却依旧极目远眺,没有动弹。
“将军,您看什么呢?”
郑野好奇,轻轻一夹马腹,上前一步,与之并肩远望。
草原上风卷雪扬,白茫茫一片,其实看不太远。
“你看。”独孤信抬手指向前方:“那里,像什么?”
郑野一脸疑惑,顺着独孤信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风卷残云,变幻莫测。
“呃,起风了,雪又要下大了?”
独孤信扭头瞥了他一眼,愤愤道:“亏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这都看不出来?”
“啊?”
“传令下去,即刻拔营。”
“可是,兄弟一天没吃东西了。”郑野一脸为难。
“哼,吃重要,还是命重要?”
郑野神情微变,再看一眼那边翻卷不休的遮天雪雾,顿觉像是一头上古凶兽,正迎面朝他扑来。
“遵命,末将这就去办。”
卷野再不敢怠慢,调转马头,往大营方向飞奔而回。
“将军有令,即刻拔营,所有人,不得有误。”
两万余军士瞬间忙碌起来,每个人都手不停,嘴也不停。
收拾东西的时候,也不忘抽空喝一口热汤,叼一块马肉。
整座大营忙中有序,并不显慌乱。
远方,风雪渐近,随风而来,还有如闷雷般的蹄声。
北狄骑兵,似乎终于不逃了。
转而主动向他们发起了攻击。